事情发生在我们两个做完指甲往外走的时候，一个锥子脸、满脸彩妆、高光粉打得让人看不清鼻梁的小店员，以嗲嗲的声调，还有充满违和感的犹如冲锋枪一般的语速，对着大路总不停推销着：“张姐~最近我们店庆打折促销哦~日本进口的美甲造型和手部护理套系，5000元存炒鸡vip，做指甲打8折哦~做五次还能送一次保养~超级划算呢~您本来就经常做，办一张吧，绝对比您之前做的便宜好多好多哦。”美甲店店员以初中毕业的数学理解能力，拼了老命在所知范畴内，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一遍遍的向心目中的优质大肥羊客户——张小路童鞋兜售最热卖产品。

身为国际金融系连续三年奖学金得主、现任银行结算部小组长、熟人面前的大毒舌大路总，现在居然突然化身为超大肥羊，一直静静的忍受着对方错漏百出的说辞，看似安静的同时，正在运用她的财务计算能力，早在服务员开口的三十秒内,用闲置五分之四的脑资源就已经计算清楚了这位锥子脸妹妹是在坑她。

同时，在简单对比了今天即将刷完的消费卡上显示的单次费用，明白了这家美甲店为什么能在开业两年内，装修逼格提升了两次了，看来，羊身上不只能出羊毛，还能出羊肉、羊骨头，甚至还能熬出羊汤、羊杂了。

涨幅超过三分之一的价格，在一堆貌似打折促销优惠便宜的包装下，确实不太明显。

“ok，那就存一张吧。”张小路在我的错愕中，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小锥子脸服务员喋喋不休的介绍，换回服务员有点茫然的热情。

“好的，好的，这就帮您办，前台！收款！”服务员调门的突然升高，吓了我一跳，从她的热情提升幅度计算，不难推测出，她会从中得到很高的奖金。

办完卡、交过钱，端着一脸高冷精英范儿，装作没看见前台收款小妹与小锥子脸服务员互相交换眼色时的狡黠笑容，大路总拉着我甩门而出，没理会身后店员充满笑意的那声“再见”。

“张小路同志，您这范儿装的，成本有点高啊！”进入甜品店落座后，沈二泽无视桌对面的一张晚娘脸，毫不留情的吐槽，“身为一个银行的审核部优秀组长，能让个初中毕没毕业都不好说的嫩芽，忽悠成这样，这要是像a&f店那样，整一堆浑身散发着荷尔蒙的小鲜肉导购，让您老春心萌动，口水泛滥到脑子的话，我还能勉强接受，但是，就那个锥子脸、僵尸妆也能刹到你？您老人家是对男性彻底绝望，要改性取向了？”

“屁咧！怎么可能，那要是个嫩草，我现在还能是这幅脸色？我该继续留着口水，继续向着街对面张望着不肯收回目光才对。”开口对撕的瞬间，高冷女神范马上从张小路身上碎裂消散，女吊丝风范却从远处加速跑来附体上身，一口浊气也随着一个“屁”字挥散而出。

“那你还交钱？感情你是一厚叠行走的人民的币啊？这么喜欢当散财童女？看来你不只是处女座，你还是个符合童女选拔标准的处女啊。”

“二货，给姐姐我闪一边去。”

“唉，我说路总，你这女神范儿，是在哪个二手通信公司充话费的时候送的？人设崩塌的有点快啊！”二泽一边窃喜、一边反复掂量手里热乎刚出炉的美甲vvvip会员卡，嗯这卡片设计得还挺好看的。

“我这不是懒得换地方吗？重新找店面、重新熟悉指甲妹子、还得重新选样式，想想就闹腾。”

“嗯，您还什么时候嫌钱多，您雇我，我服务到位，包君满意啊，不就是多走几步路、多说几句话么？也不能要了你的老命，用得着被人当傻子宰么？”二泽一个白眼秋波，准点送达。

“至于，不爱说话，废血。”固执的人，对当肥羊的障碍没有与人沟通大。

二泽暗自叹息一声，再次深深认识到，这就是我们的大路总，总是跟熟人废话一堆，跟别人一句没有，为了少跟陌生人沟通，宁可当冤大头。生活如是、工作也如是，就是因为她这个爱生闷气的闷骚性子，活生生把一大好大龄女青年，憋出了乳腺癌。

去年一整年，张小路几乎就跟医院朝夕相处来着，那时候的生活，真是一团乱麻。

张小路身体一直不算特别健康，常常因为一点点小运动就脱力，或者着点凉就会发烧感冒，一位外表坚强的女呆子，对自己不定时出现的虚弱、貌似矫情的难受，是很难容忍的，所以她轻易也不会把这些不适表露出来，避免让别人看见她的软弱，以致大家都觉得她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工作太忙、心情低落，有些疲累而已。

直到去年，有一次，她持续低烧超过了15天，实在难过得挺不过去了，才在我和小q的陪同下，去医院检查，接诊医生很认真负责，问过她的情况后，建议她做全身检查。第三天，结果出来，初步诊断为乳腺癌。

刚刚拿到诊断结果时，别说是她自己，就是我们两个朋友也是很懵逼的。试问，谁能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三十不到的女孩身上？

绝望、质疑、慌乱、愤怒、可怜……很多很多复杂的情绪，一时之间都涌上心头，那时我们才深刻的体会到，即便我们每天都吐槽不停、不甚完美的人生，也是让人深深眷恋着的。

小路在经历过短暂的崩溃之后，展现出让我们都敬佩的坚毅与果断，对生命渴望、对家人的责任感，支撑着她快速的面对病症，并遵循医生的建议，接受了单侧乳腺切除手术，手术的过程痛苦且漫长，术前术后的化疗更是对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冲击，让她差点武功尽失，血槽全空。

经历过这样一场生死折磨以后，她说了一番话，让人印象深刻。她说，虽然当时坚持了过来，但是如果复发，再来一次的话，她应该会选择放弃治疗了。因为相比生命的长度，生命的质量才更应该被珍惜和重视，如果复发必须面对无尽的治疗与化疗，那么，生命就只剩折磨与痛苦，还有何质量可言，那么，还不如平静的享受有限的、有质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