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了几分钟,理智终于占了上风。残存的唯物主义科学观让我对水印上师产生了怀疑,我感觉她之所以要提起330路公交车,只是为了给原本就很诡异的气氛多加一味调料。不说远的,光杭州就有成百上千个像九溪一样的城镇,每个城镇都有一个330号,难道他们就都该遇鬼吗?
水印上师读懂我的心理变化,语气沉沉的说:“你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那么,老妇人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
“您请问,婆婆,我一定老实回答。”我语气诚恳,就差赌咒发誓了。
“330号的房东是不是有两人,男人年老体衰、女人年轻漂亮,而且他们不见外人也从不出门?”
“是的,婆婆!”我恭敬回答。
“330号有6层18间房子,但包括你在内也只有顶层住了三户人家,对吗?”水印上师继续问。
“对!”我简短回答。
水印上师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继续发问:“你住在602室,601室住着一对年轻夫妇,而603室住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和他老迈的妈妈。老妇人说的没错吧?”
我开始有些警觉,下意识的扫了一眼站在水印上师左右两边的两个和尚,突然强烈感觉当年那起观音庙的凶杀案就是他们干的。现在他们把我的情况摸得这么透彻,难道是想要对我下手?
但是我没财没色没背景,应该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啊?
我快速分析形势,心里依然生起些许害怕,嘴唇打着哆嗦回答水印上师:“婆婆说的都对,您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阿弥陀佛,看来你的愚钝不是装出来的,老妇人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意识到什么?”水印上师摇了摇头,似乎对我很失望。
我低头沉思了一会,自言自语道:“九溪位置本来就偏,而330号又在九溪最偏的地方,租客少也很正常啊。至于房东不出门的问题,可能他们有自闭症也说不定啊。”
“阿弥陀佛!施主真是一个痴人!我师说了这么多重点,你竟然一个都没抓住!”站在水印上师左边的和尚略带嘲讽的说了一句。
“阿弥陀佛!既然如此,就让小僧给施主一个明示吧。施主不妨把住在九溪330号的人和北京330路公交车做一个对比。”右边的和尚也开口说话了。
“北京330路公交车上有一个老司机,一个女售票员,一对年轻夫妇,一个小伙和一个老太太。我住的330号有两个房东——一个老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同时还住着一对年轻夫妇,一个小伙子,小伙子的妈妈,还有我……”我喃喃自语,越说声音越小,心跳却越来越快。
“明白了吧?除了你之外,330号住着的都是已死或本该死去之人!”水印上师快速捻动紫檀佛珠,声音像利箭一般刺痛了我的耳朵。
如果说330这个数字只是巧合,我完全可以接受。但是,连人物都对应的如此严丝合缝就让我不得不感到惊悚了。就算这不是冥冥中某种神秘力量的撮合,也一定是某些不良居心人的精心安排。
“搬家,明天我就搬家!”我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喊了出来,身体颤抖着差点从蒲团上摔下去。
“阿弥陀佛!宿命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就算你搬到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水印上师沉沉的对我说。
她的这番话倒是和徐长卿之前说的惊人一致。
“婆婆,你能知道这么多,一定有办法救我是吗?”那种不可预知的惊悚让我忘记了当前的处境,我突然对水印上师抱起了希望。
“我佛慈悲,你总算开窍了!老妇人把你带到这里,就是为了救你。”水印上师单手合十,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你命里注定该和我佛有这样一段缘分。来,让老妇人为你剃度!”
此时的水印上师和背后同样单手合十的观音佛像一大一小相得益彰,我竟然隐约从她身上看出了一层佛光。
“剃度?”我吓了一跳,赶紧说,“婆婆,我尘缘未断,怕是会污了这佛门清净地。”
“既然这样,老妇人也不强求。你且坐好,老妇人现在为你做法。”水印上师看了我一眼,抬头对那两个和尚示意了一下。
那两个和尚走过来,把我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在蒲团上摆好,我的两只手扭曲的搭在膝盖内侧,掌心向上。随后,那两个和尚分别走到我背后左右两侧站好,水印上师则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只最大的蒲团上。
经过这一番动作,坐着的水印上师和站着的两个和尚连起来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而我正好处在这个等边三角形的重心上。
我不知道这样的布局是不是一个阵法,但目前所处的位置却让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水印上师突然把紫檀佛珠抛了起来,紫檀佛珠在空中兜兜转转三圈之后,稳稳的落在我的头上,而且像是专门为我定制的一样,严丝合缝的卡在我的额头和后脑上。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水印上师双手合十,沉沉诵起经文,声音悠远苍茫,似乎来自遥远九霄。
水印上师声音刚起,她背后那三盏熄灭的佛灯突然自行点燃,有点像现代社会中的声控灯。虽然声控技术已经普及,但在这样的环境中出现,却显得异常诡异。
那两个和尚也跟着水印上师诵念起来,三人声音环绕叠加,越发显得*。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念的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他们反复念了很久,我慢慢陷入了昏沉,感觉灵魂被人揪了出来,在漫天星河中来回跋涉,后来身心俱疲,竟然睡着了。之后他们对我做了些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次我没有做梦,睡的特别舒服,直到脑中传来的一阵刀劈斧砍般的疼痛把我刺醒。
水印上师的紫檀佛珠仍旧缠在我的头上,那阵刺痛似乎就是紫檀佛珠带来的。我痛的睁不开双眼,朦朦胧胧听见两个和尚中的一个急迫的喊了一句:“我师,来不及了,天快要亮了!”
另一个和尚的声音紧跟着传了过来,语气同样急迫:“我师,这个符咒已经融入他的经脉,一时半会很难破除。”
天都快亮了?我竟然睡了这么久!符咒?什么符咒?他们到底在对我做什么?我胆战心惊,用尽全力睁开眼睛。
眼前的景象吓了我一跳:水印上师白发飞起,左手合十,右手成掌推向我的额头,一个巨大的“卍”字在掌间婉转。水印上师身后金光灿灿,形成一面光滑的镜面。从金色镜面中映出的影像中,我看到我的额头上浮现出一个朱红色的太极,和金色“卍”字针锋相对。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鸡叫,紧接着百鸡齐鸣,声震四野。
水印上师收回右掌,双手合十,诵念一声“阿弥陀佛”,缠在我头上的紫檀佛珠又重新飞回她的手中。
“看来天数如此!”水印上师叹息一声,看着一脸疑惑的我,继续说,“老妇人已经在你体内灌注了伏魔心经,一时半会不敢再有厉鬼找你。”
“真的吗?谢谢婆婆!”我听水印上师这样说,赶紧连声道谢。
“只是,你的体内早已被邪魔外道打上了太极封印。伏魔心经与太极封印相互抵触,互为杀伐,日后会发生什么,老妇人也不得而知,一切只能看你造化了。”水印上师沉沉说着,听她的口气,似乎和徐长卿家族的玄女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节。
徐长卿嘱咐过我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玄女道的事情,所以我只能装作听不懂水印上师在说什么,唯唯诺诺的在一旁装傻。
好在水印上师也并不想深究,她从蒲团上站起身,转身背对着我,说道:“天快亮了,你自己下山去吧,以后好自为之。记住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又是和徐长卿一样的套路!看来这两派势力真的是不该存在于这个现代化世界的隐秘力量。
“婆婆,您放心!我只知道我刚做了一个梦,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赶紧承诺。
水印上师再次转过身,这时她手里除了那串紫檀佛珠之外,又多了一串舍利子佛珠手链。水印上师走过来,把舍利子佛珠套在我的左手腕上,摆摆手示意我离开。
我道谢离开,后来数了一下,那串舍利子佛珠一共有十一颗。我对佛教多少有些了解,知道这寓意十一力:即大慈悲力、大誓愿力、大智慧力、大三昧力、大威神力、大摧邪力、大降魔力、天眼远见力、天耳遥闻力、他心彻鉴力、光明遍照摄取众生力,以此十一力故,尽除一切魔事。
我推开观音殿的朱漆大门出去,外面虽然还很黑,但东方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太阳正在重新慢慢占领这个世界。都说太阳底下无秘密,我倒真希望周围的世界都像我平时看到的那么简单,没有妖邪鬼怪,没有仙佛神魔。
我沿着山路一直往下,走了三四个小时才回到九溪。但我记得昨晚上山的时候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算因为当时害怕,走的快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和下山的时间差出三个小时。或者是我意识模糊,混淆了时间?
回去的时候天已大亮,太阳升的老高,咧着嘴冲大地上的人们微笑。我又累又饿,随便找了一家店吃了碗面。回到家往床上一躺就睡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