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清宣宗道光三十年农历五月二十,我从国内到这个鬼地方已经有两个月多。
先说说我的故事,我叫江秋,只是一个略懂皮毛的穷大夫,常年背着小药箱四处奔波。在几个月前,因为某个意外,我不幸成为广东当地猪仔馆的一个猪仔,最后被卖到圣佛朗西斯科,从此当上了一个淘金人。猪仔馆,是广东贩卖人口的一个场所,被卖出去的人都要给主人打工,直到赎回卖身契;淘金人,是一些人被迫签约了卖身契前往国外淘金的身份标签。
我一个小大夫成为淘金人,真是旷世奇闻,研究医术是我最大的理想,但在国外这里没有任何资源,只有一把把沙土,所以我决定要赚够银子,赎卖身契返回祖国,当回我的小大夫。
m国,沙斯塔山,靠近萨卡拉门托,山下的一条十几公里长的河滩就是我们淘金的地方。
“江秋,江秋,你干甚么吃的,使点劲啊!”
上午,沉闷地空气中掺杂着一道暴怒声,河滩上工作着的淘金人都向我看来。
这里是个两边靠山、从中间顺流而下的河滩,河滩上其他的淘金人正埋头苦干;我瞥了不远处那家伙一眼,手里狠狠地用劲,这才将筛子上的沙土清洗完整。当看到筛子上没有一粒金沙时,我的内心是奔溃的。
淘金,就是用简便的筛子将河流下的沙土筛选,去其沙土,能留下金黄色的沙子,那就是金沙和金粒了,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挖到整块金子呢。一个月要上交给工头五十盎司黄金,也就是接近三斤的金子,现在我才捞上来不到一斤,还有十天就到月尾,这个月如果不超额完成又没有工钱;两个月都如此,这距离赎回卖身契还有一大段路要走。
在这片河滩上,除了三十名拿着淘金筛子的淘金人外,还有一个工头、四个手拿鸟铳的年轻枪手,枪手不仅是工头的保镖,而且还带着监视我们的任务。
工头叫吴大为,中年汉子,是个野蛮霸道的人,对我们从不讲道理,只有挖出多量的金子他才会多看你几眼。尤其是我,从来到矿区第一个月开始,每个月的业绩都不到指标,每月都被他臭骂,甚至有那么几天还不给吃午饭呢。
他每天就翘着二郎腿坐在河滩岸边,周围是四个枪手,谁若没好好干活,那大嗓子喊起来让你怀疑人生。
到了下午落日,这时候,矿区伙房招呼吃晚饭了,我们几十个淘金人一齐丢了手中的淘金工具,冲向河滩旁以木搭建的伙房而去。吃饭,是我们一天中最向往的事情。
我将手里的筛子丢在一旁,拿装着金沙的袋子、低着头慢吞吞地向伙房走,心里正想着这个月的月绩可咋办呢,还没有走得几步,‘啪’地一个响亮地耳光就扇在了我的脸上。
抬头一看发现打我的是吴大为这家伙。脸颊火辣辣的疼,我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质问他:“你打我做甚么?”
吴大为一脸生气,抓走我头戴着的锦褐色小瓜皮帽子丢在地上,手还指着我的鼻子:“我打你干甚么?你看看你这个月连三斤黄金都挖不到,干甚么吃的,你还有什么用?我恨不得一巴掌呼死你!”
面对这家伙我没有办法反抗,就算是吴大为旁边没有枪手,但单单凭他那五大腰粗的身材就可以把我打趴下,跟他动手,我不是对手。
吴大为瞪着我说:“小子,这个月你要再挖不到三斤黄金,老子非把你一枪毙咯!”说完,哼了一声,带着四个枪手往回走。
没办法,谁让人家比自己大?这样的辱骂我算忍下去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这个仇的。拾起地上的帽子,拍了拍上面沾着的泥土,我重新戴了回去。
靠近河滩旁是山底,旁边有条坑洼小道,这时候,小道上行驶过一辆不明的金光闪闪马车。
马车轮子压着地面发出‘咕噜咕噜’响的声音,我眯着眼瞧了瞧,只见得这马车上坐着五人。这些人与我们淘金人打扮不同,他们都穿着小马甲,长袖衫、米色裤子,脸型尖,头发黄,一瞅就知道是洋毛子。洋毛子,是我们大清人对洋人的俗称。
吴大为并没有注意到这帮人,带着枪手入了伙房。而这时候,那几个人正驾着马车已经朝着这边过来了。经过矿区时他们并没有停留,继续驱使着马车绕过矿区向山里走,而他们马车上用麻绳绑住的东西,使我大吃一惊。
马车只是普通的木马车,由三匹马拉着,之所以它会散发着金光闪闪的光芒,却是因为这马车上用着几根粗大如腕的麻绳绑着一具三米长的金色棺椁,那具棺椁极大,身上都刻满了我看不懂的符文,在黄昏的霞光下显得极为刺眼。
棺椁被绑的严严实实,似乎因为太重了,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模样。经过的路不管是石头还是淤泥,都被压出一条深深地车轮印子。在民间甚至官家,棺椁都是给死人用的,棺椁里面还套着棺材,称为‘寿棺’,且只有非官即贵的人才配。常人看到棺椁都觉得是晦气之物,可这五个洋毛子竟然坐在棺椁顶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们谈笑正欢,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来的勇气。
马车从河滩边过来,他们刚刚度过小河上岸,忽然‘啪’地一声响,那马车轮子碰到了石子,车轱辘瞬间破裂,马车猛地垮了下来,那被绑住的棺椁更是向后倾斜、重重的压在了地上。那几个洋人连忙从棺椁上跳下来,在那里指指点点,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儿。不一会儿,他们五个人想要修好车轮子,在那里捣鼓着马车。
他们似乎也注意到了矿区这边,一看到我,一个洋毛子忽然向我招了招手,竟叫让我过去。我是个比较好奇的人,当即就跑了过去瞧瞧啥情况。毕竟这事儿可还是头一回见。
我上前看了下他们五人,问他们怎么了;那五个人愣了愣,似乎发现我不是本地人,他们几个又用奇怪的语言对话了几句,显是在说洋话,终于,为首的一个中年洋毛子秃子说话了。
他跟我说:“你好啊!我们的马车坏了,你们有马车吗?我们愿出高价购买。”
“马车?”我皱了皱眉,随后转身看了一眼伙房旁边,告诉他:“我们工头有一辆,不过是辆小马车,恐怕,装不了你这个东西。”说着这话,我指了一眼落在地上的棺椁。不知为什么,就在我对着棺椁多看几眼时,那中年秃子身后的三个洋毛子忽然站成一排,竟故意挡住了我的视线,显是不给人多看几眼。
“你们,这是要……”
我想问的自然是这棺椁是怎么回事了。可刚说出口,那秃子洋毛子连忙岔开话题,很是失笑说:“呵呵,没什么没什么,既然这样,那就带我去找你们的工头吧。”
看这秃子挺和气的,也不像其他洋毛子凶巴巴,当下我点了点头,就领着他们到伙房里找到了吴大为。吴大为似乎也很吃惊这帮洋毛子,问起来历,秃子说自己是贩卖棺椁的商人,手下都是工仔。他们出价很高,直接拿出五十盎司的金子买吴大为的马车轮子。
五十盎司金子!可就是三斤黄金了,这秃子出手很阔绰,吴大为也很爽快的卖出了那轮子。可别人我不知道咋想,但我还是很清楚,两个马车轮子哪里值这么多钱?这五个洋毛子明显是想要修好马车赶着离开。
可惜,秃子还没装好轮子就已经天黑了,他们赶不了路,只得在马车旁临时搭建了一个布帐篷过夜。那口巨大的棺椁就被安置在帐篷旁边不远。因为马车还没有修好,棺椁上也没绑着绳子,晚上工人们回房休息的时候,看到这具放在外面的棺椁,看得都挺渗人、害怕。
到了晚上,工人们回到大屋子里休息。大屋子就在伙房旁边,也是用木头简陋地建造出来。大屋子里面分两个小屋,中间隔个小院子,一个小屋可住十五个人,里面只有一个木窗口,除了门之外就没有第二个洞口。
十五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面,很挤,但也没办法,床用木板搭起来再配张单薄被子就可以睡上一天。到了晚点,夜也深了,众人纷纷回房休息。不多久就可以听到呼噜噜地打呼噜声。深夜,大伙儿正熟睡之时,屋子里的窗口吹进道道寒风,可这并不影响休息的淘金人。耳边传来一道啪啪作响的声音,我感觉到手臂上有些触动,就从梦中醒了过来。
醒来发现旁边床坐着的毛生看着我,我睡得有些迷糊,不知道他为何弄醒我。轻吼他:“毛生啊,你小子半夜不睡觉干甚么呢?”
毛生是我来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他很年轻,不瘦不高,跟我一样刚过二十岁,也是被卖到猪仔馆而来到这里当淘金人的。这人心思很单纯,只想着赚钱,且从没使过这么大的力道推人。
毛生眼神有些惊恐,透着月光我看到他神色紧张,他说道:“你快听,外面好像有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甚么?”猛地吸了吸鼻子,我坐起来平静地听了听,发现并没有甚么诡异声,倒是呼噜声一大片。
“滋滋……”
当我刚想要说没有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阵细碎的怪声,声音的出现让我愣了愣,只听这怪声很小,好似动物在啃食一样。
毛生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又说道:“听到没有,这个声音很奇怪,一个晚上一直都在。”而这时候,似乎因为我们俩说话的原因,周旁的人都醒了过来,他们也听到了这怪声。
屋里的几个淘金人在猜测,有人说是老鼠,可有人说这声音也不像,当大家伙猜的没头绪的时候,忽然,这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这声音还带着一声人的惨叫,那惨叫声极为凄惨,痛不欲生的样子。一帮人听到声音都被吓了一跳,皆是大惊。
人的恐怖情绪在晚上很容易呈现出来,因为声音的缘故,很多人都很害怕,而当下有人更是建议出去瞧瞧。待不住了,一个胆子大的淘金人拿着煤油灯就跑了出去,片刻之后,我们都睡不着就等着那人回来,可过了好久那人也没有回来。
就在我们期待的时候,外面忽然又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伴随着惨叫声还有那啃食的怪响,这次的声音大家都听清楚了,是的,这凄惨的叫声就是之前出去查看那个人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有人开始按耐不住了,就说:“怎么回事,李子该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不知道……”
“要不,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当下有人建议道,“好,我们出去看看。”
工人们都耐不住心里的疑惑,穿好衣裳,带着煤油灯就出了屋子。而另一个屋子的人也听到了动静,一起来到矿区上,怪声渐渐变大。几十个人朝着矿区左看右看,并没有发现刚才出去的李子。
忽然,有工人大喊:“哎呀,看那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我们朝着声音那地方向看过去,一帮人看到眼前一幕,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我也感觉自己后背是阵阵寒风袭来,有的人更惊的心跳连连。
只见在矿区旁不远,透着阴寒地月光下,一具黄金棺材落在地面上,其棺材旁边还散落着几块金色棺椁板;显而易见,那是昨天那具洋毛子押运的棺椁。黄金棺椁也不知为什么裂开掉在地上,露出了里面的黄金棺材。
而棺材板下,一团团黑影忽闪忽烁,恍然间,很多人都看到了一块块五颜六色的脏东西在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