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咏思正用马刷为红枫擦洗鬃毛,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刺耳的嘶鸣,显然是马在受惊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回头一看,一匹浑身雪白的雪花骢正发了疯一样笔直的超前狂奔,白色的屁股上有一块明显的淡红,看起来像是受伤痕迹,在它正前方不远处,一个小男孩直戳戳的站在马场中央,右手的手心朝上摊开着,显然是已经傻在了那里。
想要救小男孩,和马比快显然是来不及,苏咏思急中生智,扔下刷子,朝马正在疾驰的那个方向飞跑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人和马到达了两条线的交点。
苏咏思飞快的伸出手抓到白马脖颈上的鬃毛,利用它向前冲的那股惯性,用力一拽,飞身跃上了马背。
受惊的雪花骢跑得飞快,人还没有坐稳,马已经到达了小男孩面前。
苏咏思拼尽全身的力气,拉起缰绳,迫使它的头转开了一个角度,同时双腿用力夹紧马腹,大喊一声,“吁!”
雪花骢在双重的制约之下,发狂的扬起前蹄,整个身体几乎直立,到了一个和地面相垂直的坡度。
苏咏思要不是死死的攥住了缰绳,差点就被摔下马来,还没来得及适应这个平衡,雪花骢腾在空中的双蹄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落到了地上。
多亏之前马头转动了一个角度,带动了身体落下的方向,马腿几乎是贴着小男孩的侧身滑过。
巨大的冲力下,苏咏思猛的向前翻去,一头撞到了马的后脊上,缰绳也从手中跌落,她唯有整个人就势伏在马背,双手紧紧抱住马的脖颈。
雪花骢跺了两下地面便开始奋力前冲。
飞快的速度和强烈的震荡中,苏咏思的双腿渐渐失去力气,汗水润滑了马背部光滑的皮肤,一个剧烈的颠簸中,她失重的顺着马背滑下,十指紧扣的双手将两条胳膊连成了一个环。
她像一条摇摇欲坠的围巾,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挂在马的胸前,随时都会被它一时兴起的一个高抬腿踢穿胸腹。
果然,雪花骢再次飞扬双蹄,直立着站起。
慌乱之中,苏咏思感到右脚蹬到了马的一只前腿,她索性松开双手,就那样用力一蹬,整个人仰面朝天向后飞去,这一下力气不小,直飞出三四米,还好地上土松草软,并不十分疼。
然而最大的危险还来自前面,直直站着的雪花骢犹如一个擎天柱,悍然戳在那里,脖子高高扬起,发出悚人心魄的嘶鸣,一双钉着前掌的马蹄铁光凛然,随时都可能落下。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声明亮的口哨划破空气中绷得令人窒息的气氛,悠扬响起。
失控的雪花骢惊怒的眼光忽然现出一丝清明,仿佛那哨声有着奇异的魔力,突然解了它中的咒语一般,它双腿在空中撒娇似的蹬了两下,轻盈的落到了地上。
趁着这个空档,苏咏思赶紧站了起来,闪身一旁。
雪花骢的身后,一个相貌英朗,身姿高大的男人漫步踱来。
雪花骢一见到他,就像红枫见到苏咏思一样,亲热的凑了上去。
龙钧霆抚摸着它的发鬃,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睛看在爱马身上是疼爱,抬眸瞥向苏咏思时却是另一种彻骨的冷厉。
苏咏思本想道谢,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他抢先斥道:“你是不是疯了,知道刚刚你在做什么吗?”
“我,”苏咏思微微一笑,诚恳的道:“的确是鲁莽了,谢谢你。”
“鲁莽?”龙钧霆不以为然,语气中透着薄怒,“你知道你鲁莽的代价吗?如果刚刚虹龙真的踢到了你,或者最后那下踩到了你,你现在就是肠穿肚烂!”
“它叫虹龙?”苏咏思望向那匹雪花骢,粲然一笑。
龙钧霆不由得一愣,心里纳闷她刚从马蹄下死里逃生,不说后怕,反而把心思放在马的名字上。
见他一脸莫名其妙,眼光像看病人一样打量自己,苏咏思有点发窘,只好收起笑容,想了想,征询似的道:“所以,我应该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我想救的不是你,”龙钧霆再次冷下脸来,果断的说:“如果你受伤,不管什么原因,虹龙都难辞其咎,一匹伤过人的马会受到怎样的处置?”
他语气不重,却冷硬异常,透着严重的指责,“你的鲁莽,有可能害死它。”
苏咏思一怔,刚刚还轻松的表情瞬间变了,她望着虹龙,眼中充满歉疚,走到它身侧,深深一躬道了一声“对不起!”
虹龙看起来似懂非懂,摆了摆脑袋,雪白的鬃毛飘逸风中,然后低下头,用鼻梁蹭了蹭她的肩膀。
苏咏思摸着它的侧脸,额头顶在它的鼻梁上,脸上泛出感动的微笑,然后望向龙钧霆,问得认真,“你觉得,它这样算是原谅我了么?”
龙钧霆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将眼光向别处望了下,才再次转向她淡淡的道:“你倒是挺容易认错的。”
“的确是错,为什么不认?”
她的问和答都是如此坦白简单,让龙钧霆一时间反倒无言以对。
一阵晚风,吹起她柔软而垂顺的秀发,宽松的白衬衫和虹龙雪白浓密的鬃毛融为一色,一起鼓动。
暮霭沉沉,青白微凉的光线中,她的双眸就像傍晚挂在天边的月光,不致太过明亮,看起来干净而清澈,让人舒服,微微含笑,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好奇。
龙钧霆看得久了,似乎已经忘记了为什么站在这里,就这样隔着虹龙与她相对而视,心中没来由的浮起一丝莫名的紊乱。
身后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打断了这份静谧。
龙钧霆回头看去,原来是刚刚的小男孩正从围栏的凹槽往外爬,而不远处,一群小孩子见伙伴安然脱险,立刻闷声不响,做了鸟兽散。
“霆哥,这么巧啊,你也在这里。”马场入口处,贺学伦闲庭信步的走来,笑着和龙钧霆打着招呼,人却走到了苏咏思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