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造型师、化妆师默然地站在一旁,只当事不关己,全然把自个儿当透明人。中途sarah进来,听到maria在教导,安静地把东西放在桌上又退了出去。
她的语气始终那么轻柔,却让人感觉字字带刺,不过是以柔和的方式扎进自尊。
自那以后,maria再没有同文翊羡说过话,凡事都是呼叫sarah,再由sarah转告——maria从来不回复电子邮件;拒绝不同的人所用借口都一样;电话即使讲到一半,只要不满意就立刻转出给助理处理;不接听的电话也从不会过问内容以及助理的处理方式……
她的这些习惯是在上班一周后才渐渐摸清。那一周来,文翊歆每天早晨都如同第一天那般,九点之前准时把咖啡和蛋糕送进主编办公室,需要拿衣服的时候,即使是午餐时间也不得不先去处理……
一周下来,生活作息完全紊乱,除了下班回家吃饭睡觉能准时。
元乔晟休假结束,开始工作起来也常常早出晚归,不再似休假在家时能亲自做饭,但他回来还是会关心一下文翊歆的工作生活状况。
性子好强,又遇到了这样冰面女魔头,文翊歆秉承报喜不报忧的作风,只要求元乔晟帮她圆谎就好,其他不必多管。
至于没有加班,或许是因为她现在仅是二线助理,资格还不够陪同maria出席各种晚会,才能在这一个礼拜来的每个晚上落个清闲。
一周后,文翊歆再入maria办公室,为了请假参加文翊羡的婚礼。
彼时,maria正在讲电话,只留一个椅背面对她,这一等,又是半个小时。
挂断电话,她转过来,看也不看站在办公桌前的文翊歆,拿起笔来不知在勾画什么,却轻柔道:“适应工作了吧?”
文翊歆顿时怔住。
“楚总监说你的胃不是很好,挨不得饿,让我不要在用餐的时间安排事情给你,你怎么看?”
楚弦这么说了?文翊歆惊讶得无法做声,待maria轻轻一个“嗯?”的鼻音传来,才匆匆回答,“既然是来工作,那么工作就排第一位。”
勾画的动作稍作停顿,但神态没有丝毫变化,她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抿了抿唇,咽下迟疑,提起勇气,文翊歆轻声询问,“明天可以告假吗?我妹妹明天结婚,我想请个假。”
又是淡淡一“嗯”,她没抬头,“告假的事情,以后请提前三天跟我说。看你是第一次,暂且先批准。”
“谢谢!”如获大释,文翊歆转身离开。
maria这时终于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又在她转身关门的时候垂下查看桌上的各式图稿。
下班时分,等电梯的文翊歆等来了周帆,好闺蜜宁婕儿的男朋友。
他并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和猜忌,坦然道:“今天刚巧遇到,不如直接去吃饭吧,我可还记得欠你一顿呢!”
中午因为定妆又以蛋糕匆匆填肚,早在前一小时肚子就大闹空城计,文翊歆没多想,爽快答应。
刚拿到下一期样刊的楚弦准备回办公室收拾,恰巧撞见这一幕,想上前打招呼,但电梯已到,眼睁睁错开。
知道文翊歆喜欢味道刺激的食物,周帆把吃饭地点选在了mei职员聚餐常去的火锅餐厅“香如暮雪”,点了两口小锅,均是麻辣锅底。
靠窗的位置光线不错,风景亦不错。
白色的沙发座椅,头顶吹着空调,玻璃幕外是繁华街景,室内室外均是那样的赏心悦目。
文翊歆一边往锅里加菜,一边笑道:“下次我也请你和婕儿到这家来吃,不然从我出国到回国一直都是你们在请我,很不意思。”
周帆嗯了一下,目光始终注视着她。
她放碟子时终于留意到他的异样,不无尴尬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手,“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音落,手未收即被他抓住,文翊歆猛地一抽,不但没能脱离,反而被他抓得更紧,她有些不知所措,“阿帆……”
他愈加紧握她的手,微微皱眉,但眸光莫名地坚定下来,“翊歆,有些话我已经憋了五年了,如果再不告诉你,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一股强烈的不安从脚底蹿升到头顶,文翊歆开始坐立不安,奈何手被他紧攥着,若是稍微用力,只怕会将桌上的火锅打翻,确然动弹不得。
“翊歆,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在今天告诉你,入校的那一天,我一看到你便喜欢你了。只是碍于那时你是霍竞航的女朋友才迟迟没有动作。我本以为你和霍竞航分手,会有机会跟你表明心意,光明正大地追求你,但是没想到你会突然结婚……我、我……我没有办法送去祝福……我……”
文翊歆始终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脸、他的眼,即使只是微表情短暂的六分之一秒亦不敢。她没有勇气,更不知如何面对,因为他是宁婕儿的男朋友,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他怎么可以跟她说出这些话?
期间,她挣手却挣不脱,手肘不小心撞到火锅的手柄,差一点将锅掀了下来,还是只能听着他把这些话说出口。
“有传言说你结婚只是为了回击霍竞航的背叛,是真的吗?翊歆?如果是这样,如果将来你离婚了,可不可以考虑跟我在一起,我……”
“你在说什么?”文翊歆猛地抽手,锅终于被打翻,滚烫的汤从过道的一侧倾泻倒出,把紧挨桌边的架子上的菜叶都烫熟。
周帆吓得忙起身,“你没事吧?”
服务员亦快跑过来帮忙处理。
文翊歆二话不说,提起包就往楼梯口走去,任后面再怎么呼喊也不回头不停留。
碍于要处理现场,周帆没有追出去;但就在文翊歆匆匆到达楼口的那一处,一张空桌上放着一个未拆封的蛋糕,相对坐着一男一女。女孩子红着眼眶,用手紧紧地捂住嘴巴,睫毛颤抖着闭起眼,让泪水悄声滑落。
楚弦从男士背包中掏出纸巾递过去,对面没有动静,他暗暗叹息,亲自为她擦拭眼角。
走出博源大楼,他恰巧遇见了宁婕儿。
她手里提着一个蛋糕,看到他时有些不自然地上前打招呼,“你们都下班了吗?阿帆是不是也下班了?”
楚弦轻轻点了一下头,“我看到他和翊歆一起搭电梯离开的,好像是要去吃饭。”下巴朝蛋糕扬了扬,“你生日?”
宁婕儿尴尬地笑了笑,心底因他前半句话而起的涟漪酸涩不已,“今天是阿帆生日,我特地来为他庆祝。那……你知道他们会去哪吃吗?他手机好像没电了,我打了关机。”
事实并不是关机,而是无人接听。
楚弦心思本就比一般男孩细腻,许是因为自小和富家孩子一起长大,他很懂得如何从别人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中获取潜藏的信息。所以宁婕儿这么欲盖弥彰的说法,他很灵敏地捕捉到了背后可能存在的严重事态。
思及文翊歆,她的心思从来只放在霍竞航和梦想,只怕感觉不到异样,他略有的迟疑很快消失,点头带着宁婕儿去了不远处的“香如暮雪”。
此刻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的担忧果然应验。
宁婕儿截住他为她拭泪的动作,接过纸巾处理完毕残留的泪痕,起身就走。
蛋糕就像是不曾存在,带来不带去。
顿了顿,楚弦跟着她下了楼。
夕阳的余晖洒在柔软的云团上,云朵似镀了一层金边,飘在空中随风摇动亦不会丢了金色光芒的笼罩。
这层光穿过空气,落在宁婕儿的脸上,照亮了她眼角的湿润,仿佛眼眶也涂了金粉在闪闪发光。她站在“香如暮雪”的门口,借着微凉的风一下下地调整呼吸。
楚弦站在她身后,并不上前宽慰,只因他不懂如何劝导,即便是文翊歆遭遇了霍竞航的背叛,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劝过一个字,他从来都是习于默默承受,最不会劝人。
前方往来的一辆辆车子恰似眼眶里的一颗颗泪珠,穿梭着穿梭着驶出了视线,而泪水滚动着滚动着跌出了眼眶,在她白皙的脸庞任意流淌。
呼吸越是调整越是凌乱,泪水越是强忍越是直流。
身后响起蹬蹬蹬下楼的脚步声,周帆不经意一抬头,猛然怔住。
“婕儿?”
楚弦侧身,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楼梯上的周帆,没有说话。
夕阳中,宁婕儿的背影微微仰头,三秒后,她迅速左转大步甚至是小跑着离去。
“婕儿!”周帆提步追去,拉住宁婕儿的胳膊,将她的步伐拽停下来,“婕儿,你、你……”她布满血丝的眼和沾着泪痕的脸让他不知所措。
宁婕儿狠狠地眼底下的泪水拭干,拨开因奔跑而凌乱遮住脸庞的发丝,隐忍着但瞪起的眼仍是充斥着愤怒,“你追我干什么?文翊歆走了,你不是更应该去追她吗?”
周帆错愕不已,“你、你……你听到了?”
“我不仅听到,我还亲眼看到!”她猛力甩落周帆的手,咬牙切齿,“既然你心里面有她,那你跟我在一起算什么?!”
“婕儿——”
宁婕儿拨开来往的人,决绝地、不曾回头地走远。
周帆没有追,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之中,身边楚弦走来,与他并肩而立,始终缄默不语。
停顿片刻,楚弦亦转身要走,却在侧眸的瞬间,瞧见对面的路边泊着一辆黑色奔驰。
车窗半降,舒昊同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宁婕儿远去的方向,鹰钩鼻下薄唇微抿,双眼似鹰般,眼神深邃得让人无法捉摸看清。舒昊敛起视线,转而看向这边,与楚弦的目光接触须臾,却在楚弦提步向他迈去时,眼帘一垂,发动引擎驶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