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拒情
跟在陈子岩身边,奔波了一日之后,待事情议定,已是月正中空。
陈子岩遣了叶傲天先行回家,自己则跟商娇一边聊着商行里的事,一边将她送回安宅。
到了安宅门前,商娇趁着常喜来应门的工夫,她再次郑重向陈子岩道:“东家,王府很大,睿王也待我很好,但我还是想回来继续做事。东家答应过我的事,请一定不要忘记!”
陈子岩今日见商娇利用休沐,也要回商行做事,便已知商娇心性之坚韧,不似外间所传、所想那般摇摆,所以,此刻他也再无忧虑。
点点头,他坚定地道:“商娇,你是我陈子岩的文书,这一点不会改变,陈氏的大门也永远向你敞开。我答应过你,便一定守诺!你放心。”
商娇得了他再次的保证,笑开了嘴。
微风过处,小巷内,青石路,屋檐下,二人相视而笑。
常喜将门打开,见自家小姐竟从王府回来了,大出意料,不觉又惊又喜,大呼小叫地迎了上去。“小姐,你怎么回来了?快快,快回屋!”
商娇被常喜拉扯住,往安宅行去时,犹自转回身,向着身后的陈子岩频频挥手。
陈子岩微微笑着,看着商娇的身影没入宅内。
直到安宅的大门合上,仍迟迟没有离开。
回到安宅,一切自不用提。
常喜既惊喜又兴奋,围着商娇叽叽喳喳问个不停,王府大不大,王府如何奢华,王爷为人如何……林林总总,不胜繁总。
商娇正不知如何回答,安思予也闻得声响,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商娇陡然出现在眼前,掩不住眸中的喜悦。
商娇与大家说闹了一阵,见天色已不早,便早早洗漱,便与常喜嘻嘻哈哈地回屋各自睡了。
第二日一早,商娇起床之时,安大娘已经下工回了家。闻得商娇休沐,自王府回来,更是惊喜不已,当下为商娇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饭。
吃完了早饭,商娇忆起昨天与陈子岩说的棋牌室的构思,遂想趁着今日休息,上街去询问一番工艺匠铺,看是否可以定制一批麻将。于是提议去街上走走。
安大娘与安思予还未出声,常喜立刻喜得眉开眼笑,抚掌道:“好呀好呀,小姐,我也许久也有出门去玩玩了,你要出去,干脆带我一块吧。”
商娇正有要带着常喜同去的念头,刚要点头,却听得安大娘重重地咳了咳。
“常喜姑娘,今日大娘要洗几件厚重的衣物,安哥儿也要上工,若只留大娘一人在家,只怕是……”
安大娘似无奈,又似乞求地看着常喜。
常喜脸上表情一僵,有些为难地看着商娇。
商娇见安大娘既都亲自开了口,自也不好再硬提带常喜逛街之事,只嘱咐常喜道:“既如此,常喜,你便留下帮帮大娘的忙罢。等小姐我下次休沐的时候,再带你出去好好逛逛,再买几身好衣裳。”
常喜颇委屈地咬着下唇想了想,终无比失落地向商娇点点头,“……嗯,也只能这样了。常喜听小姐的话便是。”
吃完早饭,安思予收拾好一身一体,正准备去牙行上工,却被安大娘给拦了下来,搡回屋中。
“娘,有什么事吗?”看安大娘一脸神秘的模样,他大惑不解。
安大娘的眼神透着兴奋而神秘,冲安思予招招手,示意他附耳上来,悄悄道:“待会儿,为娘替你去牙行跟高大嫂子说说,今日你请休一日,陪着商姑娘上街好好走走!”
安思予闻言,白皙的脸骤然一红,至脖子与耳后也滚烫起来。那一直被他强捺的,不愿示人的隐秘心思,似突然被人揭穿,令他措手不及,又羞又惊。
“娘!”他无可奈何地低吼一声,“你想做什么?”
安大娘颇是恨铁不成钢地跺跺脚,瞪了自家儿子一眼,“我干什么?为娘在为你的终身大事做打算啊!”
说到这里,安大娘压低了声音,道,“儿子啊,都说母子连心,自打商姑娘租下我们的小屋,住在这里之后,你的一颗心哪,便都落在她的身上。这些,为娘是过来人,岂会不懂?若不出穆颜那档子事儿,你现在只怕已得人举荐,在家待职为官了。正因为穆颜的事情,给了你太大的打击。你害怕自己配不上她,所以你便什么都瞒在心里……可是儿子,娘看了又看,商姑娘聪颖善良,善解人意,无不是身为女子最好的德行,也会是你最好的良配。难道你真的连试都不想试一下,便要放弃一个这么好的姑娘?”
安思予沉默了,轻咬唇,低下头沉吟,半晌无语。
安大娘又道:“现如今,睿王要她进王府任教席,虽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睿王只怕是对她有意——便是无意,至少也对她有所不同的。亏得这姑娘尚年轻,不懂男女之事,还得了空还往家里跑……此时,你若与她说明你对她的心思,若得了她的首肯,依那睿王的骄傲,想也不会再多作纠缠,这样岂非好事?可若你连说都不说一下,那如果睿王真动了那心思,那她保不齐便真会……”
“娘,”安思予淡淡的,却肯定地道,“商姑娘虽年轻,但心性骄傲,绝不会是趋炎附势的姑娘,今后此话切莫再说。”
“你!”安大娘语塞,想了半天,跺脚道,“那你便告诉娘一句准信儿——你待商娇姑娘,到底有没有这个心?若你没有这个心,为娘也趁早死了这条心,免得枉作了小人!”
安大娘的话简扼要,却又直击要害。安思予很想说他对商娇无心,也很想拒绝安大娘好意的安排……
可是,胸腔里的那颗心,却一阵快过一阵;
两颊发烫作烧,那从前一直被他用理智掩盖起来的真心,因为这一丝希望,而快速的升根、发芽,长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那爱恋,是从他们相见的第一面,便已种下的情根。如今,它已深深扎根于自己的心中,稍一动,便锥心的疼。
如何能说自己无心?如何能骗自己说无意?
可是,想起自己已毁的名声,生活的困顿……
既便商娇心里有他,与他在一起,他又怎么忍心,让她跟着他吃苦?
更何况,她的生命里,那个对的人人,也许已经出现。
所以,他偏偏只能强强压下自己那颗为她而跳动的心,咬着牙,和着血,将那呼之欲出的话生生咽回肚里。
“是!”他耳边轰轰作响,只听得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我,从来,无意于商姑娘,”他握紧着自己的手,看着生养自己的娘,不觉红了眼眶,“所以,请娘今后不要再提此事,免得徒增烦恼。”
说罢,再不管安大娘一脸讶然神情,蓦然转身,匆匆离去。
商娇整理好一切事宜,甫出房门,便见安思予正立在院中,眼神飘缈地望着在初冬暖阳中,早已凋零的桃树。
“安大哥,你怎么还没去上工?”商娇边步下台阶,边疑惑地问他。
安思予似被她的话打断了凝思,回头商娇向他走来,温温一笑,道:“今日牙行事情不多,我便请休一日,陪你一起上街逛逛可好?”
商娇闻言大喜,几步蹦到他跟前,大眼里满是喜悦,“安大哥,当真?”
安思予柔柔地点头。得到肯定的答案,商娇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忙拉了安思予的衣袖,她拽住他往门外走,“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天都城中那么大,我想逛想买的东西可多着呢,大哥今日可不能嫌烦嫌累!”
安思予眼中蕴笑,低头看着商娇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任由她牵着自己,欢乐地出了安宅的大门。
天都的大街依然热闹非凡,人流如织,往来商阜,繁华景象。
安思予先带着商娇去了几间工艺铺子,从选料到价格,都有了了解。然后商娇挑了一家她认可的店,找到工匠师傅,并选了竹子作为材料,谈妥了价格,选项定制了十副麻将。
因工匠师傅没有见过麻将这种器物,暂时不知制作是否会遇到问题,是以与商娇议定,先制出一套成品,待她下次休沐时,先来铺里过过目,确定没有问题,再成批制作。交付时间以一月为限。
事情议完,商娇与安思予出得铺来,正往前行着,忽见一个小摊位上,一个大娘正在叫卖各种粗细的麻绳。
商娇突然想起,数月前被她与常喜弄坏的那两根晾衣绳。
本来答应安大娘要过几日就给她重新弄好,但由于当时因为天还尚热,晾晒的衣物很快便干得透了,而她也刚刚找到事情,便把这件事给忘记了,故而一直拖到现在。
而如今,眼看着已是初冬,衣物渐厚且不易晾干,想来少了几根晾衣绳,大娘洗衣也不方便。
思及此,商娇也不顾安思予的阻拦,买了一大捆粗细匀称的绳子,算作是赔给安大娘了。
一切事情办妥,时已至正午。商娇见安思予陪了自己半天,颇不好意思,便提议请安思予去酒馆吃上一顿,聊表谢意。安思予却不愿商娇破费,百般推脱,最后,商娇拗不过安思予,只得跟了他穿过十三巷繁华地段,到了一个僻静棠花小巷的路边摊,坐下点了两碗馄饨填肚。
不几时,馄饨便上了桌。摆摊的小贩夫妇很是朴实,两碗馄饨皮薄馅大,商娇尝了一口,只觉美味可口,便也不顾烫嘴,一口一个,吃得欢实。
一旁,安思予静静地吃着,看商娇吃得惬意,唇畔,也轻抿出一抹笑意。
正吃得兴起,身后突然传来阵阵脚步声与一阵“呜呜”的怪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