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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雪情澜 默认卷 第10章 忆 天灾

十四年前严冬,陵兰市老林沟矿场。

“轰隆——”伴随着一声巨响,大地都在发生着巨烈的震荡,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怎么回事?地震了……”漆黑的夜里,电灯次第亮起,然而却又什么都没有,夜,依旧是沉沉的。

有人下床打开窗户却被骤入的寒气侵袭,暗骂一声缩着膀子又回到暖暖的被窝。更多人的却是揉了揉睡眼,抬手关了灯倒头又睡,毕竟已经是凌晨一点多的时间,又是如此寒冷的冬夜。

半个小时之后,在一栋破旧的小院前,一个大约二十七八的中年瘦小伙正在疯狂用拳头拍打着绿漆斑落的铁门,额头冷汗森然不住的喘着粗气,嘴里叫着:“刘哥,刘哥快开门——我是黑子呀!”

屋内的电灯拉开,一张肥肥黄黄满是赘肉的脸伸出被窝,怀里还搂着个女人,女人迷糊着骂道:“大半夜……嚎你娘”推开男人又将头蒙进被里。

男人也甚是不耐用双手使劲搓了搓脸,拿过丢在旁边的棉袄披在身上,冲着门外喝道:“来了,你老娘死了,慌你妈的”蹬上裤子趿着鞋子走出去开门。

铁门普一拉开,门外的瘦子已向地上倒去,胖子伸手拉着他:“黑子——”

黑子竟然瘫在地上站不起来,拉着他的手劲哆嗦着:“刘哥——出事——出大事了……”胖子也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头,打住道:“进屋在说”朝四周望了一眼拉上门。

转身见瘦子还瘫在地上站不起来,上前伸手抓着他的棉袄后领拖着他就向屋里走去,被拖的跌跌撞撞的小伙也不吭声,只是一味发抖。

进得屋内,胖子随手将他往沙发上一按,那知他刚松手,瘦小伙已顺着沙发沿又瘫在地上。

胖子皱眉,走到桌边拿起桌上还有半瓶的白酒倒了半杯在铁茶缸内,递给黑子。

黑子接过茶缺猛灌一口被跄的直咳,勉强压着咳嗽他抬头道:“刘哥,矿崩了”

刚把一根烟拿出的胖子,手骤然一紧,整根烟便化为满地齑粉,猛然睁大双眼:“什么时候?”

“就刚刚,发生了爆炸,从老林沟西北直到三号矿全都坍塌……”

“今晚下井的有多少人?”

“有百十号,前天你交代的,说这一批要的紧,务必要赶在十天内出,为了赶货你给他们每天下井的人另多加一百块钱,那些个龟孙子一个个都争着要下,还差点打起来”

“而且——而且为了赶产量,他们大部分人下得还是……还是最深的三号矿……”

胖子阴着脸来回在屋里踱着步,沉吟片刻拿起床头的大哥大走到屋外,出门时披在肩上的棉袄滑下半边。

他伸手扯下扔在地上,就那么光着膀子在院子里来回走着,耐心的等着电话接通,似是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终于,电话那边传来声沉稳厚重的‘喂——’

胖了慌忙用另外一只手半遮着嘴,立整站定,好像接电话的人就站在面前,谦卑恭敬的低声说着。

大约半个小时后,胖子走进来,黑子已从地上站起,急忙拿起手中的棉袄披在胖了身上。

胖子一屁股坐在破旧的单人沙发上,点根烟狠狠吸了两口,又次第吐出,烟雾缭绕下的面容狰狞可恐的对着耸着脑袋的瘦小伙问道:“黑子,上次矿塌有一个月了吧!”

“刘哥,刚好整28天”

“是,上次因着矿塌上面已下了停产通知,要求我们整修矿井不许在开采,现在的我们还是在整理期间。所以今晚所发生的事我们只能压下不报,否则就决非掉脑袋那么简单,你心里应该清楚吧!”

黑子伸手抹去额头的冷汗,脸上露出一丝狠利:“刘哥,兄弟知道,怎么办你吩咐!”

“现在矿上什么情况?”

“出事后,我让疤子和老三带着那二十来号兄弟守着不许惊动任何人,而且现在正半夜暂时还没事,我先来给你报告”

刘哥阴狠道:“你听着,天一亮就会过来大概二百来号人,这些人大部分是地痞无赖其中还掺杂着些警察,他们有人带头,来后会听你的安排”

“你把他们分成三拨,一拨由老三带着包围矿场不许任何人进入;一拨由你带着守在林叉口,那是去省城惟一也是必经的路。从现在开始所有矿难家属既不允许进来,更不允许出去”

“最后一拨由疤子带着,让他拿着那些矿工们所画过指印的生死状,挨家挨户的去找他们的家属,每家给他们两万块钱,让他们在签下互不追究的文书。”

“从现在起,但凡有私闯矿厂,不服找事者,打。有敢造谣生事去县城上告者,打、打、打给我把他们往死里打,打死了上头有人扛着。”

“总之,其他的事我们不用管,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压下,只要这些泥腿子们不出声,这件是就算这么过去,明白不?否则……”

胖子的眼如暗夜下的面对站猎物的野狼,闪烁着饥渴和冷冷杀意。

瘦子浑身一抖,表情厉绝,咬牙道:“刘哥,你放心,兄弟们都明白这关系有多重,那些泥腿子不闭嘴我们就在下地狱,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胖子闭上眼,悠然吐出口烟圈:“只要平安渡过这段日子,我保证你们从今往后就一辈子吃喝不愁,去吧!”

黑子眼一亮,抬头道:“是,刘哥你放心,我回去了”

暗夜下天愈加阴沉,没有一丝风,整片天地沦陷在巨大的黑夜里,黎明前的最黑暗已经来临,黑暗终将会过去。

然而黎明后迎接这片土地上的却不是太阳,而是肆虐无忌的暴风雪。

一天,二天、三天……半个月过去了,喧嚣和嘈杂都已渐渐消失,陈家嘴那荒凉破旧的卫生所里,这几天已是连红药水都拿不出来,徒留一些头缠纱布,瘸腿拐胳膊的伤员在那两扇黑漆漆的大门前呻吟,哭号。

时间毫不留情的流逝,曾经冲破林叉口的村民也已经回来,携带着满身心的尘土疲惫绝望而归。

即便你冲出去又如何,即便你达县城又能如何?两眼一抹黑的泥腿子既无钱又无权,除却两只手一双膝盖外他们还拥有什么?

不停的下跪叩头,额头青紫双膝磨破,换来的不过一双双冷冷睨望的眼神和一句:回去等消息。

所谓的求告无门也不过如此。

王柳村的棺材一具具抬回,纸花一道道竖起,纸钱漫天翻飞。

唢呐日夜不停的呜咽,满天满地的哭喊声,凄绝人寰,那是一场集体的丧宴。

哭得摇摇欲坠几欲昏死的亲人含着血泪,将亲人生前的穿戴过的衣服鞋袜放入棺材,尸骨无存,所能立的也不过一杯杯衣冠冢而已。

日已暮,寒鸦惊起,围绕着那一座座耸立的空坟不住凄号悲鸣,似在诉说那一幕幕惨无人道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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