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觉勉看到喻建突然用枪指着自己,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他说“你不是他”时,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他叹了口气,认真地说道:“不用怀疑,我就是我。”
喻建的枪口抬了抬说:“那你回答冉苒的问题。”
孟觉勉无可奈何,只好说:“沈阳蓝山咖啡馆,上午九点。”
喻建继续问:“你在什么时候救过我?”
“你陷入溶坑,即将遭到鳄鱼围攻。”
萧希希听后松了口气,对喻建说:“把枪放下吧,是我们太多疑了。”
喻建摇头,“那可不一定。”于是又问:“你家保险柜密码是多少?”
孟觉勉此时心情欠佳,没有心思和他闹,只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着。
喻建自知理亏,被他看得乐了,把枪拉上保险收了起来。
萧希希回想起孟觉勉刚刚蛮不自然的神情,的确有些可疑,但转念一想,多半原因可能在于问他问题的人恰好是他的冉苒女神,又是这样一个意义稍显特殊的问题,难怪他迟疑。
萧希希说:“其实不怪我们怀疑你,从回来你就一言不发的,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孟觉勉想了想说:“之前我一直认为我们的想法被带入了误区,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但今天那个人的出现真的让我不知所措,毕竟这件事太没有道理,他们能算作什么呢,克隆人?”
冉苒却不以为然,“克隆也是有可能的,别忘了那棵妖藤树曾经吸过我们几个的血。”
孟觉勉摇头:“克隆是高科技,即使在万事俱备的实验室里都可能失败,何况只是一棵树。”
冉苒:“我们认知的领域有限,因此不能单凭想法断定什么事情可能什么不可能,世界这么大,必然有许多存在而未被挖掘的事物,凡事都有可能。”她说话时的神情不仅是在抒发个人观点,更像是一种信念。
孟觉勉看了她一眼,没有再争论下去,想不到她身为一个高材生,反倒对这些违背科学的事看的如此轻透。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边,此时已到傍晚,雨后的云霞显得格外清丽妖娆,色彩斑斓如一只飞舞的火凤。
他说:“天色不早了,我看今晚我们就到断崖那边吧,上次我记得那里有一块裸露的空地,而且还有清水。”
“离这儿远不?”萧希希上次是被蛇追赶,逃命过去的,根本不记得路。
孟觉勉指着一个方向说:“还好,走过去大概……半个小时吧。”
他们开始动身出发,孟觉勉估计的时间差不多,只是他们走到时,日头已落下一半了。
这里流过一条小溪,附近的草长势比较肥密,所幸中间有一大块岩石突出于地表,上面只有寥寥几撮草。岩石表面虽不平整,但此时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算是苍天厚爱了。
放下行李后,孟觉勉去树丛那边找生火的木柴,剩下他们几个小心翼翼地在崖边接水。
其间喻建问起挂坠的事,萧希希便把孟觉勉家里以及他妈妈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由于冉苒也在,和她相干的萧希希就没提。
回到大岩石时,天色已经见黑了,孟觉勉依旧没回来。萧希希催促喻建过去看看。
喻建应了一声刚要转身,萧希希又补充道:“等一下你见到小孟,跟他道个歉,你今天的确过分了。”
喻建不屑地“唉”了一声,说:“都是大男人的,道什么歉。”
“男人怎么了,道歉又不分性别。”她正在摆弄他的枪,突然枪口对准了喻建,威胁说:“你道不道歉?你要知道现在我只要轻轻动一下手指,你的小命就没了。”
他果然变得很痛快,“行行行,我去。”说着转身向树丛那边走。
萧希希有些得意,赶紧把枪放下,这东西很沉特别累手。这时,她余光瞥到跟前有一双脚,抬头看去,竟是喻建!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问。
“我是觉得,本帅怎么也带你出过门,就你这样还不给我丢死人。”
他拿起枪说:“这是冲锋手枪,半自动,射程150米。如果是现在这样,你动一百根手指我也不会没命,首先要拨开保险栓,如果子弹没上膛,还要拉一下拉机柄。”他边说边向她演示了一遍,手法极其熟练。
萧希希脸上有些挂不住,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刚才不是和你闹嘛,这些你不说我也知道。”
他有些来气,突然上手把她的头发拨弄得糟乱,“你知道屁,以后没事别拿它玩。”说完起身就走。
萧希希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捋着头发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喊住他:“喂,你道歉归道歉,别再提他妈妈的事了,免得他又难受。”
他不屑地摆了摆手:“我知道啊。”
喻建没走多远,就迎面碰上了抱着木材往回走的孟觉勉。他招呼孟觉勉坐下来。
见他有事要说,孟觉勉放下木柴,坐到了他旁边,“怎么了?”
“我听说你5岁就没妈啦?”他一脸无辜的好奇。
孟觉勉瞪着他愣住了,许久,忽然乐了出来,这家伙分明就是存心的,他用力捶向他肩膀,“你个混蛋。”
喻建也笑了,把玩着手中打火机说道:“男人嘛,谁心口能没几道伤呢,别怕疼,疼多了才能麻木,麻木以后就感觉不到疼了。”
孟觉勉微微颔首,看着他说:“那你呢?跟我说说你的伤呗。”
他掏出了烟盒,“我的?……”抽出一支烟递给孟觉勉,孟觉勉摆手拒绝。
他点燃香烟猛吸一大口,氤氲的烟雾从口鼻溢出,茫茫的烟雾后面,他微微眯着眼。没有了平时的玩世不恭,此时神态里竟有些惆怅与寂寥。
良久,他才开口说:“不是我吹啊,初中那会儿,我是学校里最帅的男生,很多小姑娘都喜欢我,她也是,每次离我近了脸就红。她可爱笑了,笑起来眼睛就成了月牙,特别好看。”
他又吸了一大口,继续回忆道:“之后我们俩就走得特别近,那时候也不懂什么叫谈恋爱,只是喜欢待在一块儿。每天一起上课,放学后我们俩在教室里写作业,之后就送她回家。小时候人傻心也简单,这样就觉得无比满足,别的什么都不想要了。”
“可是后来,就不知怎么地,她开始躲着我,我把她堵在教室反反复复问她怎么了,因为什么?可她什么都不说……”
他不再说下去,只是一个劲地猛抽烟,他被烟雾完全笼罩在一小片迷蒙的天地里。孟觉勉安静地等着。
他重新点燃一支烟,故事才继续,“直到……两个多月后的一天,她突然来找我,哭着说她怀孕了。”
孟觉勉有些震惊:“原来,你们已经……”
“没有。”他有些激动,“老子那时候比特仑苏都纯,牵个小手都算破戒。”
“……”
“我把我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上学骑得单车,书包里的课本……又去我爷奶亲戚家卖乖耍滑糊弄来不少钱,我带她去了医院。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小护士用白眼翻我,心里肯定在数落,小小年纪不学好毁了人家姑娘……那时候我胆儿挺小的,就装没看见。
手术过后,在我逼迫之下,她才说出孩子是谁的,操!”
喻建指尖一弹,烟头的灰末纷飞,被风卷到远处。
“谁?”孟觉勉轻声问。
“她那该死的后爹。”喻建的眼神变得格外冷黯。
孟觉勉吸了口凉气,轻轻叹了出来。
“我一听当场气翻,大脑充血胆子立刻就变大了,找上两个不错的哥们,堵在她家胡同等那畜生。
他下班回来,没有防备的时候,我手中铁棍想都没想就抡了上去……见我动真格的,那俩哥们当场吓跑了。”
“后来呢?”
“我被街坊按住,他们报了警,警察开始调查……他的伤比我想象中要轻,只折了一条腿,另外断了根,法院以强~暴*罪判处他6年。至于我,有《未成年人保护法》,教育两个月后放了出来。”
孟觉勉沉默了半晌,又问道:“你没再去找过她?”
“怎么可能不去。”他用烟蒂的火星又点燃了一颗烟,这已经是第四颗了。
他吐出几个烟圈后说:“警察介入后这件事就弄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知道了她被自己继父强~暴,堕过孩子……她妈那人我见过,平时软弱怕事,出了事更是没主意,根本指望不上。最后……你猜得到吧?”
“她轻生了?”孟觉勉同情地看着他。
他仰起头频繁眨着泛红的眼睛,“说到底,还是我把她逼上了绝路。”
孟觉勉不再说话,因为他明白,真正的伤痛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任何话而愈合,它一旦出现,就会一直存在,有时就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剧烈的疼起来。
两个人都沉默地坐着。
不知多了多久,萧希希打着手电走过来,照到地上的烟头,不禁拧起来眉头,对喻建说:“你干嘛啊,一口气抽这么多,不想活啦?”说着去抢他指间的烟。
他抬手躲开,“你属城管的啊,上来就抢。”
“你别抽了。”
“凭啥归你管?来,叫声老公,就听你的。”
“呸。”萧希希瞪着他,“我才懒得管你,抽死算了!”
她看向孟觉勉,“小孟,走,我们去那边,免得受他的毒害。”
孟觉勉长呼一口气,此时让他一个人静静也好,于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着萧希希离开了。
喻建继续点上新的香烟,看来他真是说错了,有些伤不管痛了多久,也还是会痛,永远没有麻木的迹象。
萧希希和孟觉勉刚走了两步,就听见那边冉苒惊喊道:“你是谁?”
“不好,出事了。”孟觉勉丢掉怀中的木柴,狂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