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这时又有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从正门方向跑过来，虽是着急慌乱到把发髻上的簪子都要晃下来，却是笑容满面。

“你小心一点！”看来方依诺是自知胜券在握喜笑颜开，就是嗔怪也是轻声含笑的，“你看你这般着急，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吗？”

“小，小姐⋯⋯是太子，太子他⋯⋯”这丫鬟顿时收住了脚步，只是因为方才跑得太急一时喘不过气，一边轻抚胸口还一边报喜着，“皇后向皇上请了圣旨，要把小姐指婚太子，三日后便成婚，太子答应了，连凤冠霞帔和一干聘礼全都送来了！”

“真的？”方依诺兴奋得一下子就站起身来，眼动秋波，就算是用手帕捂口也不能掩住笑声，“太子哥哥终于娶我了，他终于肯娶我了！”

那丫鬟用力地点着头一拉方依诺的手：“小姐，这可是我们尚书府天大的好事，老爷夫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就在正厅等着您呢！”

“我这就去，这就去。”方依诺小跑着就要出了房门，可脸上的娇羞却越来越重。

“爹爹，娘亲。”方依诺一下子就扑到自己娘亲的怀里，仰着脸就眉目流光地说着，“女儿就要嫁作太子妃了，可给我方家长脸？”

“你啊你啊，都这么大了，还跟个不懂事的孩童一样，一点规矩都没有！”方睿就算是在责怪自己的女儿，也已经笑得眼都快睁不开，“都是要当太子妃的人了，可不能再这么不懂事。”

“女儿知道，女儿清楚。要当太子妃就要礼数周全，言行得当，这些早在我刚想嫁给太子哥哥的时候就知道了。可女儿此时，不还是在自己的爹爹娘亲面前吗？自然要放肆一些。”方依诺狡黠一笑就跳将过去伏在方睿膝上，抬着头问道，“爹爹，你今后可就不会再说女儿是单相思，思慕太子而不能得了吧？女儿当了太子妃，可是让我方家光耀门楣，也让爹爹在朝堂上好好风光了一把。”

“你这话倒说得是。”方睿抚摸着方依诺的头顶，另一手捋着胡须欣慰不已，“太子至今未婚，多少王公贵族的女儿想攀太子妃这根高枝？如今却让我方家拿到，当然是无比风光。只是我甚为不解，太子与你平日素无往来，怎么皇上会突然下旨立你为太子妃？”

“这⋯⋯这⋯⋯”方依诺自是不敢说出自己所为，被自己爹爹略带打探的目光也逼得一阵心虚，顿时就说不出话来。

“哎呀老爷！”方夫人宽慰一笑就扯着方睿的袖子似是洞察一切地说着，“你说这太子这般岁数还未纳妃，民间早就传起了太子殿下钟爱他亲妹妹的传言，最近是越来越盛。为了太子的名声，自然要赶紧指婚。可是这谁人不知，我们诺儿对太子痴心一片，你好歹也是当朝尚书，位高权重，这个面子，皇上和皇后还是要卖的。”

“是啊是啊！”方依诺眼见有自己的娘亲解围也就赶紧接下话来，点点头就嘟着嘴拉住方睿的手撒起娇来，“爹爹，女儿嫁给太子哥哥这般天大的喜事，您不说好好庆祝，有什么好忧心怀疑的嘛！”

听着自己夫人所言确有道理，眼前的女儿又这般天真无邪的模样，想是也不会生出事端方睿才放下了仅有的忧虑，却还是想治一治女儿的不懂规矩：“你啊你啊，记住了以后当了太子妃，不能再叫‘太子哥哥’‘，只怕会惹人笑话！’”

“女儿明白。”方依诺更为娇笑地靠过去，面容仍然不改深受宠溺的光辉，“女儿知道嫁人后要叫‘夫君’‘，要尽心侍奉太子殿下。’”

方依诺的眼神就渐渐清晰地透露着明媚的毒辣和阴沉，只是她用衣裳的袖子滴水不漏地遮住了，没人能够窥见，没人能够相信这还是一直任性却单纯的尚书小姐。

也许连她都不会想到如今自己的样子。

我已经等嫁给太子哥哥等了十年。

谁又知道，我在十年里受了多少辛苦和煎熬。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人有机会跟我抢太子哥哥！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妹妹！

项矜惜！

方依诺头脑里闪过这个名字时她再也不能控制地把牙都咬出声来。

太子大婚，是皇家大喜之事，其他事情都该一概推迟。

包括处斩聂家通敌叛国的一族。

虽说通敌叛国这等大罪本该不日处斩不应拖延，可只怕太过血腥会冲撞了太子纳妃的喜气。

再说一面是保全太子名声挽回皇家颜面，一面是处置些已身处死牢的囚犯，孰轻孰重，项鸿枭还是心中有数。

可有一人却是例外的。

项奕欢自从撞墙而死后，尽管项矜惜也因项奕宸对她心有愧疚，可毕竟这事关项奕宸声誉，如若传出一向仁德圣明的太子为了她这个妹妹做出这种下作之事，就算项奕欢是死罪在身也难免惹人非议。再者项奕欢这般犯事就算是公主之身也该随夫家一道，没有入葬皇陵的资格，甚至墓前的石碑上连名字也不能刻上，项矜惜就算是再可怜也不过是只能交给狱卒不少银子，让他们买最上等的棺椁把项奕欢好好厚葬入土为安。

“真是触了眉头，谁知道项奕欢这小娘们居然撞墙自尽，害得老子都得给她清理！”一个狱卒狠狠不耐烦用布擦拭着墙上的血迹，时不时用脚踢一下地上旧席裹着的项奕欢尸体，又问着站在一边交叉着双腿站在一边无所事事的牢头，“大哥，九公主一下子给了好几百两让我们买最上等的棺材安葬项奕欢，我们还真要这么做不成？这几百两不如⋯⋯”

牢头蹲下身来哈哈一笑，用肉拳一把捶到地上，“你说项奕欢这种戴罪之身，也没什么资格刻上有字墓碑，那我们把她这么卷了扔到后山的乱葬岗，那里饿狼饿狗的可是不少，谁会知道项奕欢是被埋了还是被吞进腹中了？”

“可是大哥⋯⋯”那狱卒慌慌张张地跑到牢头身边，“可是大哥，如果此事被九公主发现了，可怎么办？”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无名的坟墓那么多，我们随便指一处，项矜惜还能开棺验尸不成？再说你看项矜惜那个娇弱不堪的样子，站都快站不稳了，自己的身子都快不行了，哪还顾得上她项奕欢？”牢头“呸”地吐出一口痰来就接着骂道，“项矜惜这个小贱人可真是会装模作样，前脚吩咐我们玷污项奕欢，后脚就假惺惺地来责问，美是美，可惜就是蛇蝎心肠。老子若不是忌惮她是公主，怎么会对她个黄毛丫头低声下气？想起来这个我就来气！”

“大哥，有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受点气也值得不是？”狱卒嬉笑着逼上前去，眼里跃动地闪着金光，“您可别忘了给小弟也分点！”

牢头这时骤然就收敛了责骂，思忖着转了眼珠就用手扶着膝盖站起身来：“这是九公主命人给我的，凭什么要分给你？”

“大哥，你⋯⋯你信不信我去告诉九公主你⋯⋯”

“你去啊，你尽管去！”牢头不屑地又瞥一眼手指着他怒喊的狱卒，“你去告诉九公主啊，九公主只说要好好安葬项奕欢，还让我等以性命担保不会再提及此事，你若是不怕死，就尽管去提⋯⋯”

“记得天黑以后把项奕欢扔到乱葬岗去，如果被人发现了，我也饶不了你！”

在牢头离去张狂失控的大笑声和狱卒落在原地不住的跺脚和诅咒里，谁也不曾注意，那个卷着尸体的旧席轻微动了一动，就像是错觉一样下一刻就归于

平静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