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忽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他们现在都有点草木皆兵了,一听见敲门声便吓一跳。何无为本想透过猫眼看看,蒋玲却担心他再胡闹惹事,轻轻推开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自己对着猫眼向外瞅。
只瞅了一眼,蒋玲的脸色就微微变了,她轻轻招了招手,何无为跟着她来到距离屋门较远的角落里。蒋玲直勾勾地看着何无为,两只大眼睛透着几分警惕和希冀,她低声说:“何无为,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如果到了非要动手的时候,你就杀死我吧。”
何无为一头雾水,愣了片刻,说:“你有病啊!鬼答应过你!”
蒋玲咬了咬嘴唇,秀眉微颤,说:“你就当……就当做件好事,我不想再过那种……那种日子了。”
何无为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心中一动,说:“是不是你的敌人来了?也就是你心目中的我的同伙?”
蒋玲轻轻点点头,咬着嘴唇默然不语。
何无为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别害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帮你对付那混蛋。”
说罢,他信步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一瞅,发现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矮胖子,正端着餐盘,似乎是来送餐的,但何无为清楚地记得,蒋玲从来没有点过餐。
何无为仔细看了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彭飞骑!那个给自己留血字纸条的送餐员!看来自己当时的推断没有错,这个家伙果真是来追捕蒋玲的。
敌人终于开始出手了,毫无疑问,要么是菜肴有毒,要么是这个彭飞骑藏着什么阴招,其实,这两者都好防,真正难以对付的,是以此为开端的一系列可以预见的后续危险,那将是无穷无尽的狂风暴雨!
怎么办?无论此次这个矮胖子是否得手,自己和蒋玲都会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现在,所有人都感觉到这艘船的诡异了,局面的失控只是时间问题,图谋不轨的歹徒将愈发肆无忌惮,面对强大的对手,自己就算真能未卜先知,恐怕最多也就是算出自己是如何惨死的!
不行,未来不能这么走下去,这样下去是死路一条!他必须立刻把所有的节奏全部打乱,让所有的阴谋进程互相干扰,让所有的因果关系彻底混杂!对于他们这种弱小势力方来说,局势越乱,越难以看清,他们便越容易浑水摸鱼,越容易趁乱逃生。
客轮内方寸之地,客轮外苍茫大海,躲无可躲,逃无可逃,除非现在开始抛下蒋玲不管,否则他只有这一条路了,这条除了危险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弄潮之路。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心道: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和运气,能够把这些大佬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蒋玲静静地站在角落,凝视着何无为的背影,心中七上八下的。她知道,他在做选择,是抛弃她,保护她,还是对付她。滴滴冷汗在她洁白的额头渗出,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全在面前这个男人的一念之间了。老天总是热衷于和她开这种令人想哭的玩笑,阴差阳错之间,自己竟沦落如此田地。
她的手已经偷偷地握住水果刀,只要情况稍有不对,她便可以立刻将这冰冷的铁片刺入自己心脏,结束自己荒唐可悲的一生。她知道,以她现在的落魄,根本不是何无为这种人的对手,与其暗无天日,生不如死,不如痛快死去,一了百了。
何无为不知道蒋玲在想什么,他也完全没兴趣知道,在他的心中,蒋玲就是半个疯子。他思忖片刻,嘴角露出微笑,信手拉开屋门,说:“你好,这恐怕送错地方了吧?我们可没点餐。”
彭飞骑愣了片刻,上下打量了何无为一番,然后满脸堆笑地说:“哦,是这样,船长觉得最近大家都受惊了,因此特意要我给乘客们送餐。”
真是满嘴胡说,怨不得蒋玲的敌人派这货打头阵,这智商果然是堪忧,如果真的是给每一个乘客都送餐,至少外面的送餐车得满当当的吧?
不过何无为此时不想拆穿他,他笑了笑,说:“哦,原来是这样,那多谢了,不过,以后我们不需要送餐,有些事情你懂得,打断了就不好了。”
蒋玲在屋里听着,气得恨不得抄起椅子砸他,心道:这个何无为真是江湖草莽,庸俗混蛋,满脑子精虫!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占我便宜。
彭飞骑笑道:“是这样啊,那真是多有打扰,还请见谅啊!”
何无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对了,说起来,刚才我们这儿发生了不愉快,一个臭流氓挑事儿,被郑队长抓起来了。”
彭飞骑说:“哦,这事儿我听说了,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何无为重重地捶了一下墙,气呼呼地说:“可不是吗!也不知道这船是不是黑船!郑队长现在很忙,四处巡逻,刚才要我替他点餐,顺便给那臭流氓也带一份,我想这事儿能不能拜托你?”
彭飞骑想了想,点头道:“好,没问题!这本来就是我份内的事儿!”
打发走了彭飞骑,何无为把菜肴放到桌子上,笑道:“怎么着,要不要尝一口?”
蒋玲警惕地拿着水果刀,说:“你……你要我吃这个?”
何无为无奈地摇摇头,说:“你这小娘们儿,真是一点玩笑也开不起,这菜要是真吃了,醒不醒得来都难说!”
蒋玲哼了一声,说:“你以后说话放尊重点,什么小娘们儿啊,请叫我女士!”
何无为笑了一声,说:“黄毛丫头,事儿还挺多。”他起身走到门口,表情渐渐变得严肃,眼神飘过一丝悲壮,说:“你好好在这儿待着,等我回来。”
蒋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快步跟上去,说:“何无为,你等会儿,你不会是想……”
“没错。”何无为迎着蒋玲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说,“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让你的敌人、郑礼的乘警队和那个胖子的人马搅和在一切互相残杀。虽然很冒险,但是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船上局面距离失控已经不远,一旦到了那时候,我们做什么都来不及了。现在,除了利用巧合,我们已经别无取胜之道。”
说罢,何无为打开屋门,蒋玲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复杂的情绪在她的大眼睛中风起云涌,她默然片刻,说:“为什么?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何无为轻叹一声,说:“按你常说的话,一报还一报而已。我既然强吻了你,便要补偿这一吻。”话音未落,他便甩脱了蒋玲的手,决然地踏入走廊,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蒋玲僵直地站着,喃喃道:“如果你知道我是谁,一定会后悔的。”
半个小时后,乘警工作处旁边的走廊里,彭飞骑推着送餐车无精打采地走着。如今,恐怖气息已经在人群中逐渐蔓延,客轮上到处充斥着骚动声,一曲紧张警惕的旋律在空气中无声地演奏着,拨动着每个人的心弦。
走过一个拐角,彭飞骑忽然觉得餐车似乎变得格外沉重,好像是粘了什么东西,他不耐烦地俯身查看。就在这时,他的余光中闪过一道黑影,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到一只强壮有力的手忽然牢牢地抓住自己的脖颈,紧接着,一个冰凉的薄片迅速在自己的颈部划过,伴随着剧烈的疼痛,热乎乎的液体喷涌而出。
回到房间,何无为一连喝了好几口茶,整个人僵直地坐在椅子上,胸脯急促起伏,他呆呆地看着地面,眸子泛着血丝,眼神如刀锋般锐利。
蒋玲有些不知所措,默然地站在一边,一杯杯地给他倒茶。何无为的这种状态让她感到有些许害怕,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五味陈杂,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既流不出来,又收不回去。
就这样,沉默了好久,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蒋玲开口打破了沉默,说:“谢谢你。”
何无为又闷了一杯茶,说:“没什么可感谢的,大家同在黑船上,守望相助是应该的。”尽管他刻意保持平静,但是他的声音还是微微颤抖,宛如他忐忑的心绪。
蒋玲轻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对不起,我以后……我以后不会怀疑你了。”
何无为吐出误喝的茶叶,说:“没必要,怀疑不是人能控制的,更何况,我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我都能预想到,这船离彻底失控已经不远了,那时,谁也不知道谁会怎么样,小心点没坏处。”
蒋玲咬了咬嘴唇,两只大眼睛颤了颤,说:“你这么帮我,是不是因为喜欢我?你千万不能喜欢我,相信我,这无疑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何无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还没想这么多,话说咱们的对话都可以拍文艺片了,语调能不能别这么压抑,我还是更喜欢在喜剧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