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傍晚，思智与普善大师亭中正身而坐，宗慧大和尚去了柴房续水。

只听思智师太继续说道，“七日之后，众阴魂怨气尽散，十位阎罗天子及谛听圣君派手下鬼差分别押解而去，或赏或罚各自执司。佛法度化阴魂的第二日阴山之上便有三颗灵珠出现。

因两位菩萨佛法高深，剩下五日内阴山灵珠的特殊功效也只算是辅助了两位菩萨二三，所以灵族并未沾染太多阴厉之气。

临送贫尼出得地府重回人间时，鬼王菩萨便将这阴山灵珠赠与贫尼。两位菩萨可怜白蛟生就半龙之体可偏偏带有怪疾，惹得其父母犯下大祸而双双毙命。于是施法引来其父母魂魄得以重聚。

二蛟魂魄恳求两位菩萨救治其子。地藏王菩萨感念其骨肉情深。借来我手中一颗阴山灵珠，度入其手中摩尼宝珠一些玄妙法力，然后摄入白蛟体内，又施法将其体内所剩先天阳火引入珠内形成假丹，一来解了白蛟怪疾，二来白蛟得假丹日后修行却也多了一份助力。二蛟大惊佛法无边，更立誓待受完地狱刑罚之后皈依佛门，拜入地藏王坐下一心修行。”

思智原本还想说地藏王菩萨因借她一颗阴山灵珠，应诺说她日后将有大劫，到时会助她得劫后金身以做回报。想来菩萨不会戏言，而出家人对生死早已看破，而且可有劫后金身之机也是喜大于忧的。

当时见菩萨没再说便也没细问。此间稍作思量，一是想此事本就喜忧参半，二是不免有过多炫耀之嫌，隐隐还有不可说的天机之事，便略过没再提及。

喝下半杯凉茶后接着又说道。“临送贫尼返回人世之时鬼王菩萨又指向身边的头陀说道，不仁和尚本是其分身，日后再入轮回抑或与贫尼有师徒之缘，让我稍带照顾一二。”

话至此普善上人面现惊异向思智投向询问的目光道，“依师妹所言，难道那柳家女娃便是……？”

思智微笑道“当年鬼王菩萨将不仁和尚的法骨化作舍利宝珠送于贫尼，一可有助贫尼修行，二是待其分身转世过了隔阴之谜，记起前世，再方便转赠。今日见那柳家的姑娘，舍利宝珠认主异动，辨得那娃娃身上有鬼王菩萨的气息。贫尼就断定是那头陀再次转世不假了，不想那头陀今世却转世为一个女子。”

思智所不知的是不仁头陀当时因相貌丑陋凶恶，云游之时常常被误认为恶人避而远之。人间不似地狱地狱中以愤怒相示之却容易让恶鬼信服，而人事复杂，生就一副好皮囊确是会省掉不少力气，于是再次转世便决定做个面善女子。

思智接着道，“如今柳家女娃年纪尚小，待长大一些再将这金身舍利归还与她，也便不辜负了鬼王菩萨的嘱托了。”

普善大师不禁感慨到“不想师妹有如此际遇，当真是可喜啊。”

思智谦道，“你我佛家之人，于累世修行来说这些际遇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稍有造化着皆可遇上一二。然盛世布道，乱世济民，菩萨分身转世应在此时却不知于苍生来说是吉是凶？”

普善大师笑道，“起浮跌落皆有定数，皆兴衰荣辱是修行。出家如是，世俗莫不如是啊。不论布道或是济民既然菩萨分身转世到此也自有其用意，想来就不必深究了。”

思智点头应是。之后两人又谈论许久佛法及修行的事。

时近黄昏，水凉茶淡思智便起身告辞。普善及宗慧起身送往山门，路过偏殿前的一块菜地前，见正往菜田里尿尿的宗林，宗林正好回身也看见了三人，其中有自己姐姐的师父，羞得连忙提上裤子就往自己睡房跑去，三人见状都笑出声来。闲聊中便送思智师太出了山门。

见思智架起遁光去了玉泉寺，普善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舒展，心道“话能劝人不劝己啊，但愿菩萨转世只是为了布道而来吧。乱世济民的话受疾苦的又是黎民百姓了……”摇头一笑轻叹一声转身回了寺中。

思智师太与普善上人谈论鬼王菩萨分身转世之时宗慧大和尚刚好去柴房烧水续茶，因此只知柳慧心记名入了思智师太门下，却不知其真正身份，更也不明普善师叔为何皱眉而后摇头一笑轻叹归寺了。只当是感慨师太际遇非凡或者其他了，没做多想便回了寺中。

身后主寺钟声悠然飘来，晨钟暮鼓，名山古刹好一副佛家山水图卷。却有一抹残阳如血看上去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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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霞山下，轩堂之外，一群小和尚三三两两向从学堂出来，各自走向自己所在寺院。混在其中的几个俗家子弟也下山回家。

此时一个农家打扮的女娃手里拿着一个包裹，从学堂跑出拦住三个无精打采的小和尚。

小女孩说道，“小林，娘在山下打了新鲜的板栗让我给师父送去，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其中一个小和尚说道，“二姐，我还是不去了吧，昨日师兄又带我们去后山采了一天的药草，今天有些累了，想回寺先休息休息呢。”

小女孩听了说道，“那好吧，原本娘说家里母鸡下了几个没抱窝的鸡蛋，让你陪我给师傅送了板栗后下山去吃，既然你要回去休息那几个鸡蛋可就全归我了哦。”说完转身就走。

佛家修行山上全是素斋素饭，见不得荤腥，即便说没抱窝的鸡蛋也是素食，山上不养鸡也是很难见到。小孩子嘴又馋，一听到有鸡蛋吃小和尚立马来了精神忙说，“二姐，二姐，等等我，我跟你去，等等我。”说着便往小女孩的方向跑去。

另外两个小和尚一胖一瘦楞在原地，看着往远处跑的小和尚想跟上去却也不好意思，眼看走远了其中一个胖胖的小和尚高声喊到，“宗林，别忘了给我带上两个鸡蛋来。”

另外一个瘦的也跟着喊到，“还有我，别忘了也给我带两个。”

喊话让带鸡蛋的小胖和尚是宗圆，瘦的是宗满。往远处走的两个孩子，女的是柳家女娃柳慧心，小和尚自然是宗林。

宗林从小就寄养在柳氏夫妇家里，俩人一起长大，从刚会学语之时便二姐二姐地叫着。

此时宗林心里惦记得全鸡蛋。心想，家里有好多只鸡，除去二姐大哥娘还有爹吃的怎么也得给我剩十个吧，答应了宗圆宗满一人两个还剩……

只见宗林一边走一边嘴里小声念叨，十个小手指头还不时地伸开又弯上，“十个去掉两个，再去掉两个，还剩六个……”

一阵盘算后举得鸡蛋剩的少了，暗自又盘算道，“三师兄说自己不爱吃鸡蛋就不给他拿了吧。六个鸡蛋怎么吃呢？一个让娘给煎着吃，一个炖着吃，再放点香油……”

心里正美着呢，前面柳慧心喊到“三弟，快点，你在后面磨蹭啥呢？”

宗林正掰着边走边掰着小手算数呢，听到二姐喊他，抬眼望去见二姐在不远处插着腰等他呢。于是急走两步，边走边说“二姐，你慢点，前两日三师兄带我们去后山采药，现在累得走不快呢。现在天还早要不咱们先歇会儿吧！”

说话间来到柳慧心近前一屁股蹲在道旁的石头上。柳慧心见弟弟不走了，也坐在一旁。然后从斜背身上的小包里拿出几颗栗子递到弟弟手里。

玉泉山后山有几棵野生板栗树，长在玉泉泉脉之上常年灵泉滋养却生出几支鲜绿晶透的灵枝来。枝上结出的栗子生吃甘甜如蜜，爽脆似酥梨，嚼后果渣很少，做熟了吃也是松软香甜让人称奇。但其他枝丫上长出来的栗子味道和口感比一般的栗子稍好些而已。

数年前一位小师傅路过后山板栗树旁，见树上两只松鼠打闹折断了一支掉在地上。灵枝生出来却也泼赖，几日后这树枝竟然生出细跟根，独自生长起来，两年后长成小树结出栗子。吃起来虽不如原树原枝上的那般奇异但也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奇果了。

小师傅得见，便想给山下农户种上一些，也算造福一方百姓了。于是截了数十段灵枝给山下几家农户种在田间地头。小枝条确是泼赖，数年后这些枝丫大部分长成结果。

农户们也不忘施恩之人，总是将每年第一次采来的栗子供奉给山上寺庙。柳家今年刚收了一些栗子便让慧心挑出些好的送给自己的师父去。

寺庙山下农户皆是憨厚爽直之人，栗子虽好但也少有全部卖掉的。多数是自家吃掉的，少部分也是进城捎带一些，卖掉换些银钱罢了。

宗林自小就吃过这些栗子，所以对这些外地难得一见的上等果品没有太大的兴趣，也只是相对其他饭菜多偏爱一些。相比下午要吃的鸡蛋，栗子的吸引力却少了很多。

宗林一边牙咬手剥二姐给他的几个栗子一边兴奋地问到，“二姐，咱娘给我留了几个鸡蛋啊？”

柳慧心想了想说到，“十几个吧，不过有几个抱窝了，娘说今年养的鸡已经够多了，而且抱窝时母鸡不再下蛋，便把趴了窝的蛋也拿了出来分开放了。”

宗林听完口水就要流出来了，急忙说，“没事，没事，我让娘给我在家做趴窝的吃，没趴窝的我拿两个去山上吃就是啦。”说完还偷偷地掩嘴坏笑。

慧心假装叹气到，“本来爹也是像你这样说的，可是娘说既然我们家三儿进了寺庙就应该守庙里的规律，要是做了个酒肉和尚岂不让旁人笑话么。你也知道爹拗不过娘，刚才你想的我看就算了吧。”

宗林听罢叹了一声道，“少吃几个就少吃吧，说多了娘又要打我屁股了。”

慧心看弟弟瞬间蔫儿了的样子觉得好笑，于是从斜背的包里拿出个小包，掏出来一个圆圆的东西在宗林面前一晃，起身就往玉泉寺方向走去。

宗林眼冒金光立刻起身追了过去。边跑边喊，“二姐，你等等我。”

俩人身影渐远，只听见宗林说，“二姐，那个鸡蛋是娘让你给我的吗？”

慧心道，“不是，是娘给我饿了吃的，我不饿，没吃就留下来给你啦。”

宗林高兴地傻笑道，“二姐，你真好，比哥哥对我都好，哥哥上次只是分一半给我吃，嘿嘿……”说着话把鸡蛋放在了自己斜背的小包里，拉上二姐的手往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