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的人是不清楚自己身在梦中的，刚才清醒的时候是一片黑暗，梦里的世界也同样如此。叶醒感觉刚刚只是打了个盹，睁开眼来第一个感觉就是雨停了，听不到一丝声响。
“小颖？”
除了自己空旷的回响声叶醒听不到任何的应答。
一座黄金的沙漏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叶醒面前，沙漏两侧的立柱上镂刻着密密麻麻的图案，天使、恶魔、更多叫不出名字的奇形怪状的生物交错纠缠，图案异常精细，叶醒甚至看到了一个六翼天使张开的翅膀上纤细的绒毛。沙漏中间呈“x”状的透明玻璃器皿上部盛满了银白色的细沙，散发出微朦地荧光。玻璃器皿中间狭小的颈口每次只能容一粒银沙落下，一闪一闪，孤零零的，像极了银色的小星星。叶醒的心好似被这掉落的银沙揪紧，每当银沙掉落到沙漏底部逐渐失去光彩，和底部那层黯淡灰霾的沙子融为一体，心里就莫由来的一痛。生命沙漏，生命沙漏，叶醒完全可以肯定，那银沙就是自己余下的寿命啊！
他徒劳地伸出手想接住不断掉落的银沙，还没等触及沙漏，一阵强光闪耀，猝不及防的叶醒被光芒住传来的力量推的一个踉跄，坐倒在地。
金黄的光芒在沙漏表面流动，空气中传来“嗡嗡”的震颤感，沙漏以一种肉眼可见的缓慢地速度倒转，却拉出了道道残影，器皿中的银沙倾斜，光芒逐渐黯淡，而另一侧原本黯淡无光的细沙中有一星一点的银芒闪现开来。叶醒竭尽全身力气要站起来，他想要阻住这一切的发生，他不想白白就失去了自己大半的寿命，不！他呐喊着起身，却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定住，动弹不得。
叶醒眼睁睁地看着沙漏完成了倒置，此时玻璃器皿的上部只剩下了一小堆的银沙，黯淡无光的细沙在沙漏底部堆成了“小山”。那，那原本是自己大半的寿命啊，就这样没了！
“不！”叶醒大喊一声，兀地坐起身来。
耳畔雷鸣交加，豆大的雨点打得窗户“框框”作响，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你醒了？”沈颖的声音在此刻听来分外美妙。
“嗯”
叶醒仍然在回想自己刚才的梦，他弄不清楚刚才看到的生命沙漏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只是借由自己的梦出现罢了，命能是自己能够真真切切感受到的，而带来这一切的生命沙漏又怎么可能只是梦中一件虚幻的东西，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叶醒发现身体里那种奇特的暖流已经完全受到了自己的控制，就像原本就是自己身体中的一部分一样。
口渴的厉害，叶醒起身想给自己倒杯水喝，身体意外地迟钝了很多，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做起来却缓慢而吃力，大概是后遗症吧。
“你怎么了？”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沈颖还是感觉到了叶醒的动静。
“口渴了，想喝杯水。”沙哑的声音让叶醒自己都感到意外，他终于起身，摸索着墙壁想开灯给自己倒上一杯水。
“啊，你呆着别动，我去给你倒水。”叶醒感觉到沈颖的声音中藏着一丝慌乱，但没有多想，觉醒已经结束了，自己仍然活着，不受控制的暖流回归了正常，除了觉醒带来的让自己迟钝的后遗症，并没有什么不适，他只是想喝杯水而已。
凭着对房间的熟悉，叶醒马上就要触及到开关了，到时只要轻轻一触，整个屋子里都会充满光明。沈颖赶了过来，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叶醒，阻止了他开灯的行为。
“你这刚刚觉醒，身体还很虚弱，还是躺床上去吧，你要喝水，我给你倒。”说着，慢慢松开了手臂，向后退了几步，悄悄地挡住了房间的开关。
“怎么了？”叶醒越发觉得说话的声音不像自己，少女刚刚的一系列举动更加加深了自己的怀疑，她在掩饰什么？不让自己开灯？她是在紧张怕我看见什么？
“没事儿啊，你赶紧回床上睡觉吧。”
“没事儿？那就开灯吧。”叶醒上前几步，却发现沈颖早就死死挡住了开关。
“开灯！”叶醒急迫地想弄清楚倒地发生了什么。
“不开！”少女清脆的声音在这黑暗中透着坚决。
良久的沉默中，只有偶尔一两声雷电的轰鸣，密集的雨点就像打在了叶醒的心头，沈颖到底在掩饰什么？烦躁一阵接着一阵。
“那好吧，我睡觉。”说完这句话，叶醒明显能感觉到黑暗中的少女松了一口气。
“这就对了嘛，你乖乖睡觉，等你明早一起来就。。。”
“哗啦”一声，叶醒趁沈颖放松的时候退到窗户边一下子拉开了窗帘。闪电将漆黑的屋子映的苍白，叶醒恐惧地看到自己的双手干枯苍老，像一张毫无生气的死皮，手背上布满了斑驳的褐色斑点，他愣愣地抬起手摸上自己的面颊，一道一道沟壑的皱褶直让他心往深渊下坠。自己，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老人！
半透明的窗户里，一个银发佝偻的老者颤颤微微地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他还只是一个二十多的青年啊！叶醒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呵，贼老天啊！你刚刚才让我失去了大半的寿命，转眼间又成为了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要让我死你直说就是！为何要这般折磨我？！
呵，我丢掉了大半的寿命，还将我变成了一个老人，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不就是想要我死吗，多简单啊，你不就是不想让我活着吗？便如你所愿又如何，不就是一步的距离吗？！大起大落中的叶醒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打开窗户，用干瘦如鸡爪的双手扒住窗户的侧沿，哆哆嗦嗦用尽全身力气，想从窗户上跳下去，狂风夹杂着雨水灌了进来，瞬间就淋湿了叶醒银白的发丝，一滴滴的雨水顺着他布满皱纹的面颊滑落，分不清哪是水，哪是泪。
沈颖赶忙扑了过来，抱住他的腰把他拖倒在地，“你干什么，疯了啊？！好好的自杀干嘛？！”
“好好的？我这样子叫好好的？！你见过二十多岁的老人吗？”
“这只是觉醒的后遗症，你会变回来的！一定会的！”沈颖恳求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你还要继续骗我吗？要是能变回来，你还会做这一系列的准备？要是能变回来，你早就在觉醒之前告诉我了！”叶醒挣扎着，搬开了沈颖箍住自己的手，认命了，“变不回来了，我这样，还不如去死。”
“啪”
叶醒愣愣地看着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的少女，昏暗地房间里，沈颖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两道晶莹的泪痕。
“觉醒后都会变老，有的人能变回去，有的人变不回去，如果你不知道自己变老了，一觉过去会有很大的几率变回去，你要还是自暴自弃，那你还是跳吧。”沈颖任由自己的泪水滑落，她不舍得就这么失去叶醒，可是如果叶醒仍然执迷不悟，就只能以一个老人的样子痛苦的活着，还不如不如解脱，语气冷冷地，“你经历过的我都经历过，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怎么做，我不拦你。”
叶醒苍老的面容上裂开了一个苦涩无比的笑，沈颖的一个巴掌反而打醒了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只被雨水浸得半湿的烟，“有火吗？”
“沈颖，我这样，还能变回去吗？”淡蓝色的烟雾中，叶醒有些沉重的问道。
“不知道。”少女抱膝坐在床上，刚刚冷静无情只是让叶醒清醒过来的一种伪装，“这种情况下，变回来的几率只有一半。”
“一半吗？可真够低的啊。”叶醒来到窗前关上了窗户，这种沉重的话题双方都不想多谈，“对了，你说要是我变不回来，咱工会里能算退休给养老金吗？”
“噗～”少女破涕为笑，“叶公鸡，你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严肃点”叶醒一脸正色，“这可是关系到我以后的生计问题啊！”
“好啦，好啦，就算工会里不给养老金，大不了我养你啊！”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少女脸一红，转过头不敢看他。
“啧啧，这是要包养我吗？”
“呸”少女啐了叶醒一口，红着脸说，“鬼才包养你个老大爷，我只是觉得你可怜罢了！”
“不好意思，我”沈颖生怕刚才“老大爷”三个字刺到了叶醒。
叶醒却全然没有在意，他这会儿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自己能变原来样子那当然是好，要是还是这副老人的样子，那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的死去吧，他本就是孤儿，也无所谓牵挂。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以后，变老所带来的恐惧感减轻了很多，在面对无力改变的事情时，自己所要现在所要做的仅仅只是等待最后的结果，然后做出相应选择罢了，生或者是死。
“什么时候能确定结果？”
“明天早上。”沈颖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你别太担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大不了一死而已，没关系的。”心态的转变让叶醒的心情也不那么低沉，“沈颖，也许以后就见不到你了，所以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啊？”少女的心砰砰乱跳，女生的第六感灵敏的意识到了一些东西，埋下头去，“别，别担心啦，会好起来的。”
“我小时候一直有一个梦想。”叶醒上前把住少女的双肩，“它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又像又不似的告白把沈颖心头弄得一团乱麻，她只是无意识地“啊”了一声。
“所以今晚我想抱着你睡！”
“不，不行的，不可以啊。”她不清楚自己对叶醒是什么感觉，好感是有的，可还谈不上喜欢，如果叶醒直接朝她表白，她已经做好了拒绝的准备，可现在算什么，这个家伙竟然要抱着自己睡！
“连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吗？”叶醒的声音中透露出的悲伤让沈颖听着心疼，“算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就，就一晚上。”声音如蚊呐。
呃，她居然答应了！叶醒心中只感觉有万千只草泥马奔过，他只是想起了电影中那些类似的情节想逗逗她好不好？！这种牡丹花下死的鬼话，明显是调侃好不好？！她，她居然信了！
叶醒张着嘴，费了很大功夫才把“逗你玩呢”这四个字给咽了下去，他有种预感，如果自己说了出去，眼前这个一脸娇羞少女肯定会让自己瞬间爆炸，明天死不死不好说，但今晚自己一定会死，很惨！
叶醒硬着头皮轻轻抱住了沈颖，忍住心中的慌乱感，压低声音，努力模仿出感动的语调，“谢谢你，小颖。”
两人躺在床上，和衣而眠，少女木愣愣地脸似滴血一句话也不说，叶醒甚至能感觉到怀中少女的身子在紧张地颤抖。紧紧是抱着，这样就已经够了，沈颖的善良让叶醒产生了一丝愧疚，不会再更进一步了。
少女身上的香味，叶醒放松了下来，今晚的事情很多，让他身心俱疲，该好好睡一觉了，睡一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