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
巴掌大的野鲫鱼被煎得两面金黄，豆腐切块、码上葱段、再添一小撮细细的火腿丝。小火慢炖，汤汁在砂锅中“咕嘟”作响。
章琉细细洗去手中泡沫，修长的手指拂过皮肤，贺芒偷偷站在厨房门外，眨巴着眼睛，怎么都看不够。
见到章琉直起身，双手在围裙上随意擦了擦。贺芒赶忙踮起脚猫回客厅沙发。
背对着贺芒，章琉一脸坏笑，然而转过身时，已是神色淡淡，写满“心情不好请闭嘴”。只是语气怎么也冷淡不下来：“鲫鱼汤、炒见手青、西芹百合，你不回我微信我就自己烧了，还有什么想吃的？”
“我要吃锅包肉。”
“你能不能偶尔有点自己是南方人的自觉？”
“我要吃炸乳扇。”
“医生说你最里面那颗大牙再蛀下去补都补不了了。”
“不管，我要吃嘉华的鲜花饼，快去给我买。”
“我说，”章琉一把把贺芒拉起来，推去洗手间，“你哥我刚被家里断了存款和信用卡，就不能消停点吗？”
“跟我装什么装，是谁跟我说自己赚外快到飞起？”贺芒一边挤洗手液，一边揶揄，“还来我们班做模特，章哥，不说钱不钱的问题，就我们院请的模特，画了一年我清心寡欲都能落发出家了。你哪里来的手眼通天的本事？还是看上班里哪个小鲜肉，居然连我都不告诉？”话到最后，满满的八卦语气，终究混入一丝不得察觉的失落。
章琉倚在门上，心想我还真看上某个背后动作不断，见人立马就怂的小破孩来着，说话却毫无破绽：“在网上看到的，你们班老师发的帖子来着，说急招人待遇从优。”
贺芒想起了连抢两次模特的隔壁班，这次要没救场起码得过一个月才能画了。心里默默给素描课老师点了个赞。转念一想，话题差点被章琉给带跑了，赶忙把话题扯回去：“所以章哥你到底看上了我们班哪个小鲜肉啊？你这弯得也太猝不及防，弟弟我承受不起啊！”不自觉带出点双关的绮思，不觉脸一红，又发觉自己洗手太过磨蹭，忙借擦手掩尴尬。
章琉默默一笑，并不点破，同时计上心来，故意漏出口风：“哪有看上什么小鲜肉，以前谈过的一个不知抽了什么风，闹得家里都知道了，烦都来不及了。”
前男友？！
贺芒震惊了。
贺芒一直认为“娃娃亲”这种东西，如今那是山沟沟的特产。因而接到云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你那里还有个娃娃亲”把贺芒雷得外焦里嫩。
“你上赶着要做别人的童养媳能有什么办法呀，”贺母笑眯眯地又扔下一个炸弹，“我跟你章伯伯打好招呼了，到时候章琉会去机场接你的。”
章伯伯就是章琉的父亲，两家四人原本便是同城，顺应召唤横跨千山万水来到祖国的另一边，立业、成家、生根。章家底子厚些，贺芒还未记事，章琉就随父亲搬迁、下海。两家虽有联系，终究难以相聚。
多年只存在于母亲“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邻居家章琉”的人，忽然间就要和自己在同一个城市共度四年，并受其照顾。这本不困扰贺芒，毕竟自己也不是内向怕生的性格。只是小时候那点早已遗忘的童言无忌，此刻被重新提起，还是让初长成的“大孩子”恼羞成怒。
“人家跑来提亲要你做童养媳，你答应得比谁都快，怪谁？”
还未见面，两人的梁子就结下了。
对于这个硬塞进来的“弟弟”，章琉原本没放心上。虽说搬家时，章琉已经记事了，但到底小孩子心性，换了地方认识新朋友，渐渐地，贺芒对他而言只是童年记忆里的一个符号罢了。
何况，分别时俩小屁孩抱在一起，哭出以整场“楼台会”这种事，太丢脸了。
然而丢脸归丢脸，到底是自己多年不见“小媳妇”。回忆了几天小时候的事，尽是些提亲、娶亲、扮家家酒黑历史。章琉有些懊恼，但也好奇，那个一样没羞没臊的小贺芒，长大以后见到自己，想起从前的事是作何感想。
果不其然，头次见面贺小弟就给了好大的脸色，十句话蹦不出半个字。然而章琉是什么人，中文系大才子最是舌灿莲花。几句圆场忽悠了老半天，虽说不能“重修旧好”，到底是套出了贺芒冷着脸的原因。
合着是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章琉一边庆幸，一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遗憾。
纵有玲珑心思也才猜对一半，主要还是贺妈妈一句“前男友”悚到了贺芒。也辛亏章琉不知道，否则中学时代便在择偶上一条弯路走到底的章琉，没那个心思也没法和贺芒处下去了。
贺芒提早几天报道，进宿舍时同寝其他人还没到，大包小包的堆放起来也是方便。章琉帮着贺芒整理完宿舍便告辞，都是完成任务，两人竟没留联系方式，更不谈联系了。
开学不久后便是中秋，双方家长打着看儿子的名义，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异地重逢。十几年的老朋友不见，酒足饭饱聊起过去的事不停。章琉防着父母找话题找到自己的黑历史上，贺芒则头疼贺妈别把“前男友”趣事党下酒菜，眼神一对，两个人心有灵犀地借口开溜。
俩人在饭店门口面面相觑。贺芒虽说心里不待见章琉，但是今天被父母盯着叫了伯伯伯母，又喊了几声章哥，此刻也冷不下脸。何况章琉是个禁不住冷场的人，只能硬着头皮一句没一句地找章琉搭话。
毕竟大贺芒几岁，章琉心里好笑却不点破。顺着贺芒的话聊下去，发现居然还真有共同话题。两人玩着一个游戏又同服，恰巧双方都对对方的名字有所耳闻。
贺芒喜上眉梢，说章大哥原来是本服的雕像大神嘛，久仰久仰求抱大腿啊，以前野外那几个仇杀大人不记小人过吧。章琉说哪里哪里，能在线下碰到那是缘分，有什么苦难尽管开口。
表面一派热情，心里都在腹诽。
贺芒：卧槽居然是对面阵营的死基佬。
章琉：这就是那个女友遍全服的渣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