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镜很晚才回家,她疲惫极了,衣服也没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过去。她睡的很不安稳,到了半夜就醒了,是被冷醒的。窗子大开,夜风一阵阵吹进房间,刚好对着她的脑袋,吹得她脑袋疼得要命,强挣着坐起身来,她看了看闹钟。
3:50 AM
手机没电,她插上充电器,准备叫医生过来看看,一开机,就有两条信息蹦了出来。
“阮老板,怎麽不说话,生气了?”
“阮明镜,你真生气了?”
来自迟楠。
阮明镜有气无力看完,回了一条:“没有生气,手机方才没电了。”
发完,她突然意识到现在才凌晨三点,一般人肯定睡了吧。真是头脑发晕,这也能忘记……
她捂着头,口干舌燥,准备到厨房倒一杯水喝,刚下床她就觉得双腿虚浮无力,身体提不起力气,一下子跪了下去,险险用手肘撑住才没磕到头。
她自己笑自己:“阮明镜,你给谁下这么大礼呢,还不快站起来,一点小委屈把你击倒了吗?没出息!”
地毯很厚,坐着也不冷,她搓揉着自己麻木的腿脚,笑着笑着,突然悲从心来,伤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整个人淹没。她揉着眼睛,越揉眼泪越多,脸上湿漉漉的,悲凉的泪水顺着下巴低落在领口,打湿了一大片。
迟楠打来电话的时候,阮明镜不想接,可是寂静的夜,她又确实需要找个人说话。迟楠打电话只是问画展的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阮明镜强忍难过,装作无事与他聊着。过了一会儿,她抽了抽鼻子,迟楠安静片刻,突然问道:“你哭了?”
阮明镜真不知这个人是什么变的,鼻子灵,耳朵间,灵敏得不像话。她没说话,迟楠好笑道:“是不是因为我下午骗你?你这个人,心怎么比针尖还小,我只不过是小小地逗了你一下,就这么让你伤心?”
也不知那一句话戳痛了阮明镜,泪水一下子滚滚而出,一边哭一边恨恨道:“我就是心比针尖小,谁要是骗我一次我就恨他一辈子,怎么了,不行吗!你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样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到我眼前侮辱我,气我!……”
“喂,你是不是骂错对象了?”
阮明镜又怒上心头:“我骂得就是你!没事画什么画,开什么画展,开了又不来,要不是你我也不会遇上这么多事!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甲方,恃才傲物不通人情……你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我呸!”
迟楠耳膜都要震破了,连忙把手机拿开。
阮明镜痛骂了迟楠一顿,发泄着心中的郁闷,最后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迟楠听着没动静了,才又拿起手机:“气出完了,好点了吗?”
阮明镜微微喘着气。
迟楠画了一夜画,凌晨的时候收到阮明镜的短信,就想听听她的声音休息一下,没想到却得来一顿臭骂。现在骂她的人看起来舒服了,他无奈地将画笔扔下,一把拉开窗帘,哗——光照在他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睛,狭长的眸子染上耀眼的金色:“喂,快起来看,天亮了。”
天确实亮了。晨曦从窗外洒进来,落在阮明镜脸上,好像柔软温暖的手在抚摸她。她躺在厚厚的地毯上,看着阳光一点点爬上来,金色灿烂而辉煌,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片光明。而她躺在这光明中,翻着身,舒适而又惬意。
这个场景竟莫名的熟悉。
她闭上眼睛,胸中流淌着暖意:“迟楠。”
迟楠“嗯”了一声:“发泄过后,就是要告解了,说吧,今天我就做你的垃圾桶。”
迟楠无疑是一个聪明的男人。阮明镜发现这点后,突然对他生出莫须有的安全感。很多不方便的事情,当着江上与阿绯的面,是说不出来的,但是对着迟楠,她好像生了无限的勇气,可以对着手机那端看不见的他,轻轻吐露着自己的一点秘密。
那时候她第一次和小九哥哥约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出了门,结果等了他一晚上都没看到他人影。伤心的她以为小九哥哥不喜欢她,一路走回家,倒在床上闷头大睡。带着闷气睡觉总是睡不好,于是她在凌晨醒了过来,不过倒不是冷醒的,而是做了噩梦。她梦见小九哥哥来赴约,手里抓着一枚冷冷的银戒,满身鲜血地站在她面前,心口一个大窟窿,心都没有了。
小九哥哥举着银戒,脸上浮起苍白的笑:“小镜,义父终于答应我和你谈恋爱了。”说完竟一头栽倒下去,她尖叫着抱住他,身上染满了他的鲜血。
那些血腥气很浓,又像做梦,又像现实,火一般灼灼燃烧着她的心。
她做了这个噩梦,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孤零零坐在房间里等着天亮。阳光慢慢爬上窗户,照耀进来,照在对面的镜子上,射出明亮的反光。她捂着脸,轻轻啜泣着,既是为了小九哥哥不喜欢她,也是为了那个可恶的梦。
她哭着哭着,就忘了时间,阳光渐渐移开了,镜子也不在那么晃眼。她拿开手,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竟然变成了二十岁的摸样。
门也被众人敲开,婉姨抱着漂亮的洁白沙发带着人进来,笑盈盈道:“小镜,快起床,穿上婚纱,不然就迟了!”她看着许久没笑过的婉姨,愕然问道:“什么迟了?”
“你结婚的日子啊!你瞧,婚车都在下面等着呢!”阮姨朝窗外一指,她连忙跳起来走到窗前一看,下面果然停着一溜儿的婚车,其中还有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站在中间,手里捧着花,周围人都涌上去祝贺他。他笑着抬起头来,阳光落在他脸上,阮明镜看清楚了,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因为新郎正是杨间睿。
……
迟楠沉默一会儿,问道:“既然你喜欢的是那位小九,又怎么会嫁给杨间睿?难道你的梦还没醒?”
阮明镜摇摇头,睫毛轻轻垂下,在脸上落下轻如鸿扇的影子:“这不是梦,我嫁给杨间睿是真的,只是……昨天他和情人在我的画廊买画,他非常宠那个女人,不与我说话,好像昨天才嫁给他,今天就又成了陌生人,这种感觉在嫁给他的前一晚也有过。”
“你不爱他,自然会觉得陌生。你不甘心嫁给了他,又看着他爱上了别的女人,因为这意味着你所有的牺牲都只不过是一场虚空。”迟楠叹了一口气:“那么你当初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才会推开小九,嫁给杨间睿?”
代价麽?
阮明镜缓缓道:“活着,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