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一片噪杂，诵诗念词的，背诵着外语鸟语的，甚至有拿着小说高声大吼的。满室哗然，读书声声声入耳，淹没了他尴尬的笑，却没有淹没他的出现。

许瞳仿佛刚从《创世纪》里近化而来的半成品，嘈杂之声戛然而止。同学们瞠目结舌，瞪眼而视，就如同西天如来面前各种奇形怪状的神圣们。

郑阳悠哉高诵：“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慷慨继续道，“王孙久去兮不归，许大才子，您的大作也归来兮了”说着便打开书桌。扬起一打厚厚的书稿。

许瞳大叹不幸。朝纲败绩！他的小说手稿被郑阳举着。他这才突然大悟。原是寄稿之前忘了粘贴邮票。

郑阳站在凳子上带着借古讽今的语气道：“许大才子投稿不贴邮票，肯定把育才中学当济南军区了，就算如此，也得盖个戳吧。”

许瞳脸色阴沉回应：“把东西给我。”

郑阳说：“才子办事太不地道了，我一波三折地帮你带回稿子你不感恩戴德也罢，还要狗咬吕洞宾。天教我做本分老实淳朴憨厚地农民，我却上演农夫救蛇的悲剧。世风日下啊…”他撕开信封，不停地挥舞稿子。

许瞳先兵后礼，怕稿子有闪失赶忙上前争抢：“偷看别人信件违法！”

“才子大错特错！我做了一辈子的良民，遵纪守法恪守信念，大过小过都没犯过。我太完美了，其实残缺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我这次偶染人生污点也在情理之中，情有可原。人嘛。谁不会有几次错事。”

“给我。”许瞳不想争口舌之辩。

郑阳还站在凳子上，随即抽出稿件的一部分。气势高昂地念道：“天蝎座。栀子树上最后一瓣栀子花轻灵抖落。我亲吻着她忧而含伤的唇。时光终于在一刹那穿越无尽时空，化为无限的永恒。”

许瞳迈开步伐，踏着八卦步，一把抓住郑阳的胳膊，缚住他的手腕。郑阳毫不畏惧，不断地挣扎。你来一招饿虎扑食，我移形换位，郑阳猛地躲闪。手一松，厚厚的稿子脱落满地。许瞳眼睛里怒火燃烧。郑阳知他玩的有点过火，压抑了情绪，满脸不识好歹。

许瞳顾不得发火生气，俯下身去捡稿子。同学们想看看班内两大才子掐架。纷纷嘲弄许瞳太过隐忍，扫了他们的兴致。虽然有人赞许瞳君子一个，内心倒希望许瞳真小人伪君子一次！

许瞳一声不吭地蹲在地上，慢慢地捡着稿子，像考古学家清理历史文物。全班学生的目光全部焦距许瞳的身上，期望他是一座正在积聚能量的火山即将爆发万钧火力的火山。

林丽站起身对郑阳说：“你太过分了，人家处处让着你，你总得寸进尺！”。

大凡咬人的狗看到被咬的人怒不可遏，火冒三丈，便害怕被扒皮抽筋。若是被咬的人胆怯畏惧溢于言表，便气势大涨更加疯狂。郑阳变本加厉道：“许大才子昨晚被打了？怎么落拓到这番田地？凭你岳武穆的本事，单挑百多个人不在话下。惨遭你手的人一定在医院抢救，你闯祸大了！”

许瞳不理乎郑阳的一举一动，当他空气似的满不在乎。他微笑地对林丽说谢谢，谢谢林同学友爱老弱病残人士。许瞳笑得自然流畅而不呆滞，这笑对郑阳的打击比得克利于达摩剑的威力还要大。郑阳感到无名的失落和惆怅。

铃声响起。郑阳瞟眼许瞳和林丽。心生嫉妒。只恼恨不能成为魔术家出神变化出一根带刺的棒槌，朝许瞳的后脑勺一棒致命。他对林丽爱和呵护还来不及，更别说下狠心了！他轻轻地说：“我变，我变，我变变变（便）！”仿佛愿望成真，生了魔法。

郑阳身后的陈之河慌慌忙忙地说：“我也去!你多带点纸，昨天我不小心吃坏了肚子。”

郑阳见许瞳第一眼时就有周瑜“即生瑜，何生亮”的感慨。郑阳表面上不承认许瞳，内心对他五体投。他自觉很难与许瞳匹敌。尤其是许瞳的才气。语文课上陶主任经常用许瞳的文章作范文。而他的始终被压倒，处于劣势。同学们对许瞳的惊叹之声多过他。按照千年的的常理，帅气和才气自古是一条平行线，两两不沾边。才子无貌。貌好无才，已成惯例。可郑阳偏偏发现许瞳绝千古，集两者于一身。自碰到许瞳以来，霉气之外又加两气——天天闷气，时时晦气。

经过郑阳的细密观察。许瞳的生活尤其懒散。爱看些与学习无关的书。手中的钢笔永远在纸上来来回回地动。虽然如此。成绩却是相当的好。他没有遁地入心的本领，否则，一定阅兵式地细细检阅许瞳的内心世界。必要的话堵他七窍中的六窍，剩下一窍不通。

郑阳为了提高作文写作水平，与许瞳一较高低。他买了许多作文参考书。历届《新概念》作文。据说新概念作文写的太个性。为老师们所鄙视，最重要的是不能取悦高考阅卷者的审美目光，所以《新概念》变成了往事。并且郑阳学黛玉焚诗一烧了之。他又买了许多参考书如《新概念黄金作文》《教你写好高分作文》《应试作文，我有金钥匙》…他日思夜想不停研究。收获的经验着实不少：排比句必不可少，吟诗作赋必不可少，故作姿态卖弄才气必不可少，引用名人名言必不可少。学识空虚，力所不及的话就纯粹编造，弄一些谁也不知道的外国人名，加一些令人感觉语句不通的句子，大可放心，老师们的“学富五车”绝对不会怀疑你在扯把子。他们或许会乐的拾点牙慧，增长见识。秉承着国家至上，处处身系世界和平。决不能把简单的句子简单化，越复杂越好，说明你思维缜密；决不把庸俗的词语庸俗化，越高雅越好，说明你高贵修养。不能说死了，要称亡故升天或驾崩安息。叫大哥太俗！称兄长，什么都要书面化，山东萝卜要叫高丽参，一颗大蒜值千金。我们的口号是，能胡编就胡编，能乱造就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