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民的同意下，李元智终于见到了那位花名狗蛋的渔民。

狗蛋住的地方很简陋，是用木头人工堆成的屋子，桌子椅子也都是由他亲自制作的。基本上岛上所有户人家都是这么做的，但是由于此人生活邋遢，不经常收拾屋子，里里外外透着一股霉味儿。

这个岛上的人虽然对外来的人存在敌意，但对自己的人却是出奇般的热情。李元智想，正是这种相濡以沫的感情才能使所有人在小岛上生存下来，繁衍后代。

见到狗蛋的时候，他裹着一个破旧的厚被子，浑身颤抖着接过身边村民递给他的茶水，依旧惊魂未定着。

“狗蛋，他们就是我跟你提起的……负责赶走水怪的人。”说话的村民不善言辞，结结巴巴地才说明了李元智等人的身份。

李元智看清了这个叫狗蛋的人，他应该有三十岁以上，孔武有力肌肉发达，但黝黑的皮肤下盖不住他脸色的苍白，显然他已经被昨晚的事吓昏了。

围观的村民纷纷介绍着：“就是刚才那会儿，……”

三人这才听懂了个大概，原来在众村民抄家伙包围他们的那会儿，有几位零散没跟上大部队的人突然发现了躺在岸边的狗蛋。当时狗蛋背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人们小心地将他翻过身子，虽然奄奄一息但是幸好还活着，大家赶忙把他抬回了住处。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遇上了传闻中的水怪。

狗蛋抬头怀疑似的看了一眼李元智等人，嘴角抽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话，继续低头喝着热茶。

李元智想，一般这种人是比较自傲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壮、有肌肉，所以这种人最要面子。于是以此找到了突破点，上前试探道：“狗蛋，是条汉子还怕水怪？我就不怕！”

这一招显然很奏效，激到了性子刚直的狗蛋，他瞪了一眼李元智，没好气地说：“你是没见到水怪，你见了肯定吓得尿裤子。”

“那我倒是想见识见识！”陈志明背靠在窗户边上的位置，手上掂量着他那把精致的小刀，这阵子他时不时地就掏出来磨一磨，现在已经锋利得能轻易划破人的皮肤。

狗蛋放下了手中的茶，突然将被子摊了过去，裸露出后背给众人。李元智一看，刹时间浑身一抽。这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撕开这么深的伤口？这道伤口已经不能简单地用皮开肉绽来解释了，最深的地方甚至露出了白色的骨头！

它位于后心偏移的一段距离，伤口足足有七厘米长！如果再偏那么一点儿，后果不堪设想！虽然伤口上被涂满了草药和黄色的碘酒，但是这样显然是不够的，如此下去还是有可能会发炎。

李元智转头看了一眼张大兵，他马上会意地转身走出了房门，过了一会儿，他满头大汗地回来，手上多了一些绷带和药膏。

狗蛋生性坚强，即使再疼也不会叫出声来，只能紧紧地咬着牙。李元智每一个动作都进行得很小心，时不时地抬头看看狗蛋的表情，生怕自己手下一用力，牵动了他的伤口。

伤口包扎完后，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担心起夏先生来。这里毕竟是孤岛，医疗条件始终有限，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谢谢。”狗蛋一脸感激地看着李元智，不再似之前那么生冷了。

李元智宛然一笑，掏出一根烟递给了狗蛋，并给他点上了火：“我们都想听听水怪究竟长什么样子，你是怎么见到它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帮你们赶走水怪。”

狗蛋很少吸烟，但是他毕竟抽过，旁边的人甚至连见都没见过这样的香烟。看来出海打鱼的狗蛋在对外界的了解上，知道的比他们多一些。

围观的村民看着狗蛋将一个怪东西叼到了嘴上，深吸一口憋了一团气，又从鼻子嘴巴里吐出来，目光非常诧异。狗蛋笑了笑：“就在昨天，我出海打鱼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远远地我就看到几个人影站在岸边上。我们这里的人一般都是天一暗就开始回家休息，很少有人出来，所以每次我回来大家都睡了。”

“我把船停靠在岸下了船，慢慢地朝它们走去。看它们的背影那的的确确是个人。我渐渐地靠近，越靠近我越感觉对面传过来的气息很阴冷，像冰块一样。”狗蛋说着，表情开始严肃下来，似乎又回到了当时：“靠近一些，我发现有些不对，在月光下隐隐约约地能看到它们身上散发着一种晶光，对，是晶光！人的身上怎么会有反光？当时我就纳闷。越走近，这种感觉越清晰，有一种声音，像鸟叫一样，但又没那么尖，像是在交谈。更近一些的时候，它们其中有一个好像发现了我！突然转头……”

“我见到了它们的样子，我害怕极了，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会长这个样子！他浑身长着像鱼一样的鱼鳞，大致是黑色的，脸上没有嘴和鼻子，牙齿长得奇大无比，几乎占整个脸部的一半，眼睛竟然长在额头上！”狗蛋额头渗出点点汗珠，他抽了一口眼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当时我就吓傻了，拔腿就跑！它们也发现了我，追了上来。它们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没要几秒钟就追上了我，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剧痛，回头一看是一个血盆大口，牙齿狰狞地露在外面！”

“我躺在地上，它们像爬行动物那样四肢着地，慢慢地靠近了我。我感觉自己要死了，要不了多久我就成了水怪的盘中餐！”狗蛋摊开了手掌，面部肌肉扭曲成一团：“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水面上传来一阵笛声，没错！是笛声！它们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突然定格在那里不动了，紧接着齐齐看向海面。我该庆幸，是笛声救了我！它们竟然放弃了一顿美餐，弯曲着的身体站了起来，和人一模一样……慢慢地朝岸边移动，接着我就听不到半点声音，我不能确定它们是不是走了。因为如果它们下了海，我一定能听到一些水声的，但是我真没听到！”

众人听得入了迷，时而提心吊胆，时而睁大眼睛，仿佛每个人都置身当时的环境当中。然而，狗蛋戛然而止，深吸一口气道：“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有人来救我了。”

这时，靠在窗户旁的陈志明紧皱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沉声问道：“那岸边的鳞片是不是他们留下的？”

狗蛋一滞，下意识地回应道：“我想是，因为他们身上的鳞片的的确确和那岸边的一样大！”

李元智捏了捏鼻子，脑子里瞬间将每个细节牢记下来，看了看陈志明，又看了看狗蛋沉声道：“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我会来找你的。”

言罢，所有村民上来说了两句客套话，李元智等人就在左拥右簇的情况下走出了房屋。

走开了一段距离，看四下已经没有村民了，李元智突然问了一句：“他像不像在撒谎？”

张大兵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幻想当中，听到他的话蓦然一惊，反应过来后不知该如何回答。陈志明顿了顿，断言道：“是不是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可以断定他绝对不是在撒谎！”

“那就是说……真有人鱼这种事？”李元智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最后决定先把这个事搁浅一下，当务之急还是看看夏先生额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四处询问之后才找到了夏先生，大家的包裹事先都是寄存在他那里的，好心村民腾出了一间屋子供几人休息。

夏先生头上用自己的绷带包扎着，在洁白的绷带上能看到渗出的几点青色的草药和泛黄的碘酒，看来这岛上的人在处理外伤这方面只会这一种方法。

“你怎么样了？”李元智关心道。

夏先生躺在床上，听到声音后缓缓地睁开了眼，显得非常无力：“还有点昏，对了，你们调查得怎么样了？”

三人面面相觑，看来不管什么时候夏先生总是先关注工作上的事。于是大家将岸边发现的死鱼和巨大鳞片以及找到受害者狗蛋，等等一系列的事将给了他听。夏先生听完后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紧锁着眉头仿佛在将所有细节在脑中过滤一遍，以至于找到其中最精华的所在。

“不对，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狗蛋不可能会在岸边睡上一夜，一个正常人对求生的欲望还是有的。”夏先生好像发现了什么，但又具体表达不说来。是的，正因为他害怕水怪，生怕它们并没有走远，才吓得不敢动，这个理由似乎也能说的过去。

夏先生抬头看了看陈志明，想从他的眼睛里寻找点答案。俩人自从相识以来，就像水和火不能共存一样，谁看见谁都心烦。但在处理案子的问题上，大部分是夏先生愿意主动放下尊严去问陈志明，陈志明似乎也很乐意这样。

“橙子说了，他觉得狗蛋不像是在撒谎。”李元智帮忙打着圆场。

夏先生皱着眉头：“就算不是说谎，肯定也是漏说了些什么，我总是感觉怪怪的，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经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感觉是这么一回事。是的，就算是一个人再害怕，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也该缓过劲儿来了吧？一整夜？

四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夜里到岸边去看看。起初他们进岛的时候是从西边上岸的，然而死鱼却大部分是在东面，由此可见，岛的东部水底下一定暗藏着什么。

一旦获得岛上的人的认同，他们也变得热情了起来，不由分说非让李元智等人前去村长家做客。到后来才知道原来起初的那位老者，就是村长。据说他已经有一百二十多岁的高龄了，是从民国时期过来的，他姓吴，暂且叫他吴老爷子。

到地方的时候，才发现有很多陪客都是和吴老爷子差不多年迈的人，大家围坐在一个露天的桌子上，吃的是黄橙橙的玉米和烤鸡烤鸭，喝的是地地道道的土制白酒，度数很低，不容易醉。

陈志明喝了一大碗酒，摇头晃脑地赞叹道：“宝岛养人，我今天才算见识到，在外面一般八十岁左右就属于寿终正寝了。”

“你说什么呢？”李元智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看了看吴老爷子和他的同伴们，还好他们的表情还算正常，并没有在意。

张大兵还算清醒，时而问那么一两句。话里行间对小岛也知道了个大概，岛里的人之所以对外界的人有敌意，大多数是因为当初的一些事。民国时期，他们是一个工厂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洋人，洋人找来巡捕房将他们收押起来，当时的吴老爷子自持练过两天武，带大家成功越狱逃脱。当时兵荒马乱的，逃到哪是哪，最终他们竟在这岱山附近找到了一个美丽的小岛，当时就决定在这座小岛上安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