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他轻声说着。

婉宁起了身，听他又问：“为何要自尽？”

婉宁低了头，声音也是小小的：“奴婢以为，郢国的士兵不会放过奴婢。”有人说，人撒谎的时候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是以低着头，龙承烨便不能瞧出端倪了吧？

他轻笑一声：“那么现在呢？”

“奴婢活着。”

却是为了那些其他的原因。

面前的男子，是下令灭了苍国的罪魁祸首，可婉宁却并不恨他。

除了赵则宁，婉宁再没有其他的亲人。而苍国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称呼。这个世界上婉宁在乎的，唯有赵则宁。

苍国的灭亡，终不是婉宁能阻挡得了的。

皇甫颖没有保护苍国的能力，那么它，势必会亡。

婉宁恨的，只有雷无神。

而她也始终相信，他其实是可以不杀赵则宁的。

可那最后一刻，他还是没有收手！

龙承烨没有动，亦没有说话。

这时，听得外头包公公的声音传来：“皇上，药来了。”

婉宁这才想起，龙承烨身上有病。她不免鼓起勇气，悄然看了他一眼，想起他拉她上床时的力气，有些恍然。

她看不透他。

药终是被端了进来。

包公公才近前，却听龙承烨道：“搁在桌上，你下去吧。”

包公公迟疑了下，终是道了句“是”。他回身的时候，不免还朝婉宁看了一眼。

婉宁迟疑了下，到底是上前将药端了过来。目光落在药碗边上，那里放了一小碟蜜饯，想来是给他喝药的时候吃的。婉宁不免有些想笑，孩子才在吃药的时候还放着蜜饯呢。他都多大了？

不过这些她自然不会表现出来，不管这药碗边上放着什么，只要龙承烨喜欢，如何都可以。谁让他是郢国的皇帝？

他没有要婉宁喂他，自个儿伸手端了药碗，仰头喝了一口，他随即狠狠地蹙眉：“真苦。”

婉宁不免想笑，哪有药不苦的？心里想着，还是将蜜饯递给他，他却摇头推开：“朕不吃这个，你吃吧。”

婉宁愕然，他不吃，还叫她吃？

婉宁没有动，他看看她，浅浅地笑着问：“为何不吃？”

那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的期待，婉宁的心头微惊，此刻无奈，只好塞了一个进嘴里。很甜的蜜饯，这种甜味，她似乎在哪里尝到过。

婉宁细想了下，才恍然大悟，不是尝过，而是闻过。就是今夜随着湛王过琼台湖心亭的时候，在桥上闻到的。那时，她还以为是什么地方飘来的东西。难道……竟是包公公身上的味道么？

他一直将这样的蜜饯随身带着？

这样想着，婉宁不免悄然抬眸看了面前之人一眼，包公公真有心了。可他却不吃，而婉宁也不喜欢吃甜食。

小时候，哥哥说，姑娘家吃多了甜食，会胖。胖了，就没有男子喜欢了。

她曾笑着问：“那是否哥哥也不喜欢婉宁了？”

他笑着点头说当然。

婉宁其实知道，赵则宁的话，不过是吓唬她的。

可她真的就不吃甜食。

想得出了神，突然闻得龙承烨问她道：“怎么，不喜欢吃？”

婉宁猛地略吃了一惊，他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

“朕也不喜欢喝药。”他自顾说着，“不如，我们换。”

婉宁不觉怔住了，他居然……要和她换药？

她愕然地看着他，继而笑：“皇上怎知换了我们就会喜欢对方手里的东西？”是人总是这样，觉得别人手中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是以千方百计想要夺过来。可是真正当你拿到手上的时候，也许才会发现，也不过尔尔。或者，你还一点都不喜欢。

他微微怔住，眸中缓缓地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随即低头看着碗里的汤药，他摇头苦笑道：“是啊，你怎知在别人手里的就一定是好东西？只可惜，在你拿到的前一刻，你永远不知道啊。那或许，还不如自己手中拥有的。”他说着，仰头将剩下的药一饮而尽。也许是喝得太快，他侧身就重重地咳嗽起来。

婉宁吃了一惊，忙上前抚着他的背，低语着：“皇上没事吧？”

他缓缓摇头。

婉宁接了他手中的空碗搁在一旁，听他又道：“咳咳，只是人啊，总看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叫欲望。”他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抬眸，直直地看着婉宁的眼睛。

他的目光温和，却仿佛在冥冥之中，隐藏着一种神奇的力量，能把人，生生地看穿。

方才，不过在只字片语之中，已经让婉宁感觉出了，他的心思，并不如他的身体般孱弱。

“告诉朕，你想要什么？”他的语气里，还带着笑。

婉宁想要雷无神死。

可她知道，这些话，她只能藏在腹中，是不能说出来的。

她吸了口气，大胆地看着他，开口道：“奴婢，想要回到雷将军的身边。”

他的眼睛告诉她，她不能骗他，也骗不了。

他没有动容，只问：“为何？”

婉宁回得从容：“是他救了奴婢的命，他让奴婢，有活下来的勇气。”活下来，等着有一天能够亲手杀了他。

他终是笑了：“可他将你送给了湛王。”

“他的做法，并不影响奴婢想留在他身边的心。”

他微微一怔，启唇问：“这是爱？”

婉宁抿唇一笑，是恨。

龙承烨终是敛了笑，沉声道：“要朕把开口要来的人，再送回去，朕岂不是很没面子？”他突然直起了身子，凝神看着她。

婉宁一怔，才想起他方才说的话。

别人的东西……

原来他龙承烨也是这样的人。

可婉宁并不担心，雷无神让她入宫是有预谋，那么总有一天，他会主动来找她。

而龙承烨不放人，正好顺了他的意。

婉宁其实倒是想知道，雷无神要她探听的虚实，究竟是什么？

面前的龙承烨像是积累了，咳嗽了会儿依旧还微微喘着气。婉宁伸手扶了他躺下，他的目光依旧凝视着面前的女子，深邃的眼底恍惚中竟是带着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