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楼西跨院的花开得正盛,暮春的朝阳晒得人懒洋洋的。
宝儿歪在湘妃榻上,她本是在赏花的,赏着赏着,就赏躺下了,一个青衫白裤的丫鬟给她捶着腿,捶着捶着便把她给捶睡着了,也不知梦见了什么,口水都流出来了。
“瑜儿瑜儿,找到他们了!”韦若瑾进来时,就见宝儿口水都顺着嘴角流到衣襟上了,口中还在打着呼,不由低笑出声,挥挥手叫丫鬟退下,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给她擦拭。
连日来又是被抓又是担心莫轻寒,宝儿一直都没睡好,今日早膳后晒了阵子太阳,这会儿睡得正香呢。
韦若瑾也不去叫她,自个儿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身旁,静静地守着。他的瑜儿长得真好看,比江南第一美女玉如颜还好看呢!可惜了,这么个花一般的人儿,却受了那么多苦。韦若瑾想着,真恨不得替她受了。
过了许久,宝儿终于悠悠醒来,见韦若瑾趴在榻边睡着了,正想叫醒他,身子刚一坐起来,韦若瑾就醒了,笑着打趣道:“梦见什么好吃的了,口水都流到裤腰带上了呢!”
宝儿脸一红,伸手去擦嘴,发现嘴角是干的,含嗔瞪他一眼,一低头才发现衣襟湿了一大片,顿时整张脸都涨红了。
韦若瑾见她小脸绯红,更是娇美,神态含嗔带窘,一派天真,也不再逗她,含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莫轻寒他们找到了。”
“真的啊?太好了!”宝儿欢呼一声,表情突然转为不安,“轻寒他……”
“他没事!”
“真的啊!那就好那就好!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宝儿就差没仰天大笑了,忽然又问道:“那苏公子……”
“好得很!”
“那就好那就好!”宝儿兴奋地在屋里转来转去,搓着双手道:“那我这就去找他!”
韦若瑾好笑地看着她道:“不用了,我已经派人去请他们了。”
“太好了!”宝儿一蹦老高,忽然想起了玉家兄妹,神色古怪道:“玉家兄妹呢?”
韦若瑾一听宝儿提到玉家兄妹,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只道:“他们我自有主张,你无需理会。”
她认识苏子清不过两三天的事,还没有认识玉如剑久,但是紧接着莫轻寒之后,她便想到了苏子清,却将玉家兄妹抛得远远的。
宝儿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叶其铮从来就没教过她要行侠仗义除暴安良那些东西,宝儿又不肯读书,什么孔夫子孟夫子的,她一个也不认得,她只关心她在乎的人。
可是这个苏子清,竟然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她在乎的人。
宝儿想不明白,便摸摸后脑勺不想了。她知道自己不像莫轻寒那么有学问,通常她想不明白的事,就交给莫轻寒去想。
莫轻寒,想到莫轻寒,宝儿禁不住笑开了花:马上就能见到轻寒了!她要告诉轻寒,她找到哥哥了,她的哥哥很疼她呢!
宝儿见到莫轻寒时,怒火蹭得一下就烧了半天高,一脚踹开脚边的凳子,冲过去狠狠揪住韦若瑾衣襟,气急败坏道:“他没事?这就是你说的他没事?!”又立刻冲过去,向负着莫轻寒那人狠狠吼道:“还不把他扶床上去!你他妈的死人啊!”一边指着韦若瑾吼道:“马上把扬州城最好的大夫给我找来!轻寒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叫你这碎玉宫的宫主当光杆司令!”扭过头来又向那背着莫轻寒正往里间走的黑衣人吼道:“快点!磨叽个鬼啊!轻点轻点!活腻歪了是吧!”
韦若瑾见宝儿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缩了缩脖子,摆摆手打发属下去请大夫,心里酸溜溜的颇不是滋味。宝儿可是他的亲妹妹,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这么吼他,又是揪又是扯,还威胁他!真是太过分了!韦若瑾恨恨地想,早晚找机会好好收拾收拾莫轻寒,出出这口无名怨气。
宝儿看出莫轻寒被点了睡穴,并不急着解开,免得待会儿给莫轻寒上药时受罪。宝儿小心翼翼地揭开莫轻寒裹伤的布,发现伤口已经化脓了,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恶臭,禁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止都止不住。一边连声催问大夫何时到来,一边用帕子沾了水给他清洗伤口,看得韦若瑾直皱眉,上去叫宝儿别擦了,宝儿正要去洗帕子,回身差点撞上韦若瑾,伸手使劲一推,口中恶狠狠吼道:“你走开!”一边呜呜哭道:“都怪你!要不是你,轻寒怎么会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韦若瑾自讨没趣,又不敢在这紧要关头招惹宝儿,只得讪讪地退到一边,暗暗收回方才想要收拾莫轻寒的念头。老天爷!他韦若瑾可不敢再招惹宝儿了!
在宝儿火得一掌劈碎碍眼的桌子之后,年迈的大夫终于颤颤巍巍地被药僮扶进来了。一见大夫来了,宝儿马上安静下来,让过大夫,在一旁搓着手来回踱步,踱到韦若瑾身旁就狠狠瞪他一眼,直瞪得他头皮发炸背过身子不敢跟宝儿的目光接触。
那大夫虽老迈,医术倒很是精湛,见莫轻寒伤口已被清洗过,只是洗得不大彻底,取出一把小刀,将刀刃在火上烤过,细细地剜去伤口周围的腐肉,再敷上伤药,包扎妥当,开了一张方子,留下一瓶伤药,说是每日换药直到结痂,不得沾水,汤药则要吃上一月,期间需要卧床静养,不得乱动。
宝儿千恩万谢恭送大夫出门,转回头又换上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朝着黑衣人怒吼:“还不赶紧去抓药!等着阎王老爷派车来接你吗!”
发完脾气,宝儿便默默地坐在莫轻寒床边掉眼泪,韦若瑾不忍,大着胆子上前劝他,宝儿看都不看他一眼,扑在莫轻寒胸前呜呜地哭。韦若瑾无奈,悄悄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只叫丫鬟在门外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