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眠夜

晚饭照旧是去老夫人处吃。

叶思君为老夫人布了菜，不自觉的看了她一眼。老夫人精神依旧很好，只是鬓间多了几缕银丝。三年来，老夫人对叶思君算得上怜爱，不仅不曾刻意为难，甚至还多加照拂。叶思君虽然不明白原因，却也是真心实意的把老夫人当自己的祖母待的。

还有司徒明烨，叶思君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他。他正微笑着同老夫人说话:“儿子想着，将前几日得的月下牡丹的屏风送给玉儿。”老夫人点头:“这样也好，你看着办吧。”

叶思君忙道:“玉儿谢谢祖母、爹爹。”

他们都把她当亲人，她亦是。对她而言，司徒明烨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比百里轩那个真正的父亲好了太多。可是，司徒明烨毕竟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他对她的好，主要都是源自于她司徒玉儿的身份，而她，本就不是司徒玉儿。

叶思君低下头，默默吃着饭。

这时，跟在叶思君身后的琼儿悄悄退了出去。

后院里，萧氏身边的陈嬷嬷正收拾着萧氏的软垫，以免坐肩舆时着凉。琼儿走近了，唤道:“陈嬷嬷。”陈嬷嬷似乎是吓了一跳，忙回过头来，一见是她，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没有要事不要找我吗？这样会引起六小姐怀疑的！”

琼儿忙道:“嬷嬷快别怪罪我了，六小姐明儿个就要去老爷面前告状啦！”

“告状？告什么状？”陈嬷嬷不解。

琼儿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凑近陈嬷嬷道:“六小姐不知怎的怀疑起大姨娘的死因来，把屋子里的丫头们都叫去了问话。不知道是哪个不省事的说了什么，六小姐就要来和老爷告状！幸亏她还算信任奴婢，听了奴婢的劝，才决定明天一早再说。”

“什么！”陈嬷嬷失了主张，“这，这可怎么得了！我这就去禀了大夫人。”说着一溜烟走了，到了老夫人门口，才想起来现在是在吃饭，进去回话总得引起怀疑，只好在外面等着。

也不知六小姐会不会临时变了主意，在饭桌上就和老爷说了？陈嬷嬷心急如焚，时不时地张望着。

终于，萧氏带着司徒敏、司徒凌峰出来了。陈嬷嬷赶忙迎上去:“大夫人……”却是已经说不下去了，眉眼间都是惊慌失措。

“怎么了？”萧氏脸上还带着笑意。

陈嬷嬷却是笑不起来了，俯耳在萧氏耳边说了句话。萧氏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了:“可是当真？”“自然是千真万确。”

萧氏也顾不上别的了，拉起陈嬷嬷就往自己院子里快步走去：“走，回去再说。”司徒敏和司徒凌峰不明就里，只好跟着去了。

一进门，萧氏就问陈嬷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陈嬷嬷忙将琼儿的话和萧氏细细说了，末了道:“奴才看来，六小姐不一定会有此胆量，您也不必太担忧。”可是这话里却带着抹不去的强自镇定，不具有任何信服力。

萧氏的眉头紧紧皱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虽说光凭一个丫鬟的一面之词不足以让司徒明烨将她怎么样，可是那司徒玉儿手中很可能掌握着她杀绿意的证据啊！绿意是司徒明烨心中的刺，只要那司徒玉儿开口，老爷便没有不信的道理，到时候真的查起来……

她不敢再想。

萧氏的眼神逐渐冰冷:“杀了她。”她抬起眼睛，看向司徒敏:“杀了她，就今晚。”

青竹园。

知画进来通报:“四小姐来了。”

叶思君忙起身，笑道:“姐姐怎么来了？”司徒敏看到她的笑脸，一愣，暗暗攥了攥手里的纸包，道:“也没什么，就是来妹妹这里看看，可有什么短了缺了的。”目光却闪闪烁烁。

叶思君佯装不知:“多谢姐姐关心，玉儿这里一切都好。姐姐既然来了，就喝杯茶，吃些点心再走吧。”说着，吩咐知画:“去沏一壶茶，再让小厨房做些点心。”知画忙应了退下。

司徒敏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问:“妹妹这里的丫鬟们呢？莫不是都偷懒去了？”叶思君脸上现出一些异样的神色，接着掩饰地笑了:“怎么会，只是我喜欢清净，就让她们休息去了。”司徒敏闻言笑道:“如此便罢了，若是她们不听使唤，你可一定要告诉我，我让母亲替你惩治了才好。”叶思君面色这才正常了些:“这是自然。”

正说着，知画端了茶上来。司徒敏道:“妹妹，其实姐姐今天来，是想要同你讲和的。”说着接过茶盘，挥手让知画下去了。

“哦？此话怎讲？”叶思君挑了挑眉毛。

司徒敏背对着叶思君，悄悄拆开纸包，将药粉抖进茶壶。接着倒了一杯茶，递到叶思君面前:“我知道妹妹一直以来有些怨恨母亲，想来是误会了母亲什么，所以，特来与妹妹讲和。”看着叶思君喝下那杯茶，又道:“妹妹切莫被那外人蒙了眼睛，你我是姐妹，我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说着看了叶思君一眼，见她的额头已经渗出密密的汗珠，面色也变得苍白，便不说话了，只盯着她看。

叶思君见司徒敏不说话，忙勉强笑了:“姐姐不必担心，我没事，想来是这几天着了凉……”却是说不下去了。她紧紧咬着嘴唇，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司徒敏内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故作镇定:“司徒玉儿，你怪不得我，我也是为了维护母亲……”

叶思君恍若梦醒，睁大了眼睛，颤抖着手，指向司徒敏:“你……你要干什么？”

司徒敏叹道:“怪就怪你错信了琼儿，让她给母亲告了密。如今你命不久矣，我也不怕告诉你了。”

叶思君已经支持不住了，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不住颤抖着。听了司徒敏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悔恨:“没想到我竟输在一个丫鬟上！”又看向司徒敏，冷笑道:“你也别得意，我早已经将证据藏了起来，除非烧了这间屋子，否则明天哥哥便会发现，然后告诉父亲！”

司徒敏顿时慌了，一把拉住叶思君：“你把证据藏在哪了？啊？你说啊！”叶思君却是软软地倒了下去，没有了声息。

怎么办？司徒敏心急如焚。若是让司徒凌云得了证据，算上叶思君，母亲就已经犯下三条人命了。除非，除非在司徒凌云之前找到证据！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丫鬟进来，万一发现司徒玉儿死了，她也就完了！

突然，司徒敏想到了什么。她看了一眼叶思君：“司徒玉儿，这是你教我的……”她的唇畔勾起一抹笑容，端起桌边的烛台，缓缓点燃了屋内的帐幔，字画，被子……最后，她将烛台扔在了叶思君的衣服上。

眼看着火势就要起来了，司徒敏连忙拉乱了自己的发髻，在脸上抹了一把黑灰，冲了出去：“来人啊，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