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秋随喜娘牵着，原本这柳家她就不熟悉，现在头上还有一片红布，将她视线遮了大半，即便走的缓慢，仍旧不免磕磕碰碰的。

“新娘跨过火盆，大吉大利。”喜娘颇为喜悦的声音响在耳旁。

素秋微微一愣，心不在焉时刻竟是一脚踏在盆的边缘，隔着红布她听见盆子翻倾的咣当声，看见红彤火心混着灰色纸屑散了一片，呛人的烟味混着灰尘肆意扑进她的鼻翼，捂口低低咳嗽，稍稍退后，却是踩了自己的裙摆，踉跄不稳着要摔倒，她下意识的抓住身旁一人的手。

“谢谢”素秋低声礼貌的说了句，顺势松了手，手指猛地受力，她暮然转眸去看，只见这人修长的指尖居然反掌将自己的手攥着了，一阵凛然，她一时间忘了动弹。

“还是这么不小心嘛。”男子突兀低沉的声音穿过红布，吹起她耳际鬓发，素秋心神一晃，只觉得在哪里听过。

隔着红布，她瞅见那人白色的西裤， 猛的一个颤栗，被他拉着的手染上密密的汗，她大力的抽手，干干的说，“谢谢。”

男子不但没有动，抓着她的手反倒更重了。

素秋只觉腕处钻心的痛楚，心中响起了千千万万的鼓声，故作镇定，她不温不火的说， “放开。”

“你是在叫我放开吗？”男子道。

“你说了？”素秋冷冷的说，“我可是柳家的媳妇。”

男子身子轻微的怔了怔，放开素秋的手，猝然轻笑了声，“是，嫂嫂。”

素秋如遭雷劈，是柳少卿的弟弟吗？她手腕发麻，头脑空空，忘了行动。

“‘碎碎’平安，岁岁平安。”喜娘世故圆滑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打着圆场，乐呵呵的扶住素秋，变通的进行这仪式。

剩下的仪式，素秋抖如筛糠，神情恍惚，如醉梦中。

终究，周围只有一片寂静了，没有吵闹的喧哗，没有周遭的真心抑或虚假的祝贺声，更没有奇奇怪怪的人，喜房里，只剩下姚素秋一人了。

柳少卿踟蹰一二，终究轻轻的推开门，一眼就看见姚素秋静静地坐在床边，艳红盖头尾部粒粒精巧的流苏，随着她微颤的身子，左右晃动，他缓缓走了进去，顺势阖上门。

屋内只有两人，四下里很静，静的人发慌。

红彤彤的龙凤烛台默默的闪着光，偶有些噼噼啪啪的清脆声音，素秋紧张的握紧手掌，她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然不止，她望着自己夫君的脚步，他并没有走过来，只是静静地驻在门口。

后颈微凉，他微微咳嗽一二。

“你没事吧。”素秋关切着问，抬着头，粒粒流苏婆娑着衣料发出沙沙悦耳的声音。

“没事，”少卿怅然的望了她一眼，口中喃喃说着，心中想着，许久未见姚素秋，她真的是越发清瘦了。

“你不想揭开，看看我吗？”素秋低喃道。

少卿一愣，目光下陷，沉思片刻，他言不由衷的说，“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素秋听见他平淡的说着这么一句无头无脑的话，怔忪不已，记得，成亲前的那夜，雪雁大声嚎叫，哭的稀里哗啦，只道，“小姐，老爷夫人好狠的心啊，让您去冲喜。”她是来冲喜的。

“素秋，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少卿清眉微蹙，突兀的问。

“记得什么，”素秋喃喃的反问，不待柳少卿回答，突然明白什么，惊喜的音调脱口而出，“我们以前认识吗？” 她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一直迷惘的心角好似射入点点亮光，他知道吗？他认识我吗？素秋站起身来，大声说，“柳少卿，我们认识吗？”

少卿见她这般，心里一丝慌张，支吾着泛白的唇道，“不认识。”

“是吗？”

“是，”

少卿低声答她，无比庆幸她蒙头上的盖头，好觉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腿脚乏力，他话锋低转，“你不介意，我坐会儿。”

“不介意。”

少卿坐在桌边，呆呆的看着烛光的火芯一点一点的烧尽，他干涩的双眼看着她，一身红色嫁衣那么动人耀眼，良久，淡淡的苦笑荡开他苍白的脸，他说， “想来，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应该是不习惯和别人同床共枕的，其实我也一样，那我去书房睡。”

说完这话，他快步走了出去，身后一地斑驳摇曳的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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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浮动碎影打在纸窗上，几缕轻柔的晨光好似花瓣拂过丽人雪白的脸庞，划过她浓密如扇的睫毛。

素秋睁开惺忪的眼睛，默默的环视着这陌生房间，半坐起身子，她眼神淡漠，柳少卿，她的良人，个性温软，虽不是爱，想来相处也是不难的。

透窗而入的凉气，携着一缕碎发散散的摆在额前，素秋微微侧脸抬手去拦，雪白手腕处一道嫣红抓痕印记暮然落入眼睛，触目惊心的胭脂红色，好似寒雪红梅、暮雪红霞，突然一个战栗，她顺势捂住自己的手腕，脑海翻滚闪过了一个男人的身影，柳少明！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大少奶奶，起了没。”是妙龄少女的声音。

“起了，进来吧！”素秋答到，淡淡的望窗外看，天还没亮。对于平常这会时候尚早的；但今天，要端茶敬水，拜见公婆。

“吱……”是门开启的声音，进来一个清秀水灵低眉顺眼的丫头，她素秋施了礼，继而说，“少爷，让我叫您早起，为您梳洗。”

“恩，”素秋低吟着，伴着点点头算是答应，“那……你家少爷呢？”

“少爷起的早，平日里的习惯。”这丫头谦卑的说着话，为她撤去身上的喜衣，“少爷在等着您一道去请安。”

“你们家少爷平日都起的如此早吗？”素秋不禁好奇地问道，身在富贵人家，应该无须太过操劳，何况原本身子骨不太好的柳家少爷。

“是，”丫头简短的答话，一边专注的摆弄着素秋的衣服。

不多久，连环髻绾于青丝，通体红衣，上衣下裙，上衣乃琵琶襟，领袖襟摆皆镶滚着青花边且刺绣鸳鸯纹样，衣摆唯圆尽显瘦长玲珑体态，一番新妇模样，喜而不俗。

装罢，素秋由着她搀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