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清风茶楼。
女扮男装的独孤灵将佩剑放在桌上,默默地品茗。因为胃口不佳,只点了两碟素日爱吃的点心。连日漫无目的地策马奔走,人与马都有些乏了。此刻,她在二楼吃点心,小二牵了她的骏马去后院喂草料。
凭栏俯瞰,但见清河县百姓安居乐业,街道商贾如流,与沿途所见大相径庭。
安史之乱爆发后,触目所及,皆是断壁残垣以及流离失所的难民。即使经过县城小镇,也能看到许多战后遗留的痕迹,比如对于战马的恐惧,比如重建家园的艰辛。大多数百姓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谨小慎微,辛苦劳作。但这小小的清河县却仿若世外桃源,呈现一片难得的安宁。
独孤灵悠悠地收回目光,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那双灵动清澈的美眸又不自觉泛出晶莹的泪光。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低头一看,行人小贩奔走呼救,马嘶吼,人惊叫,鸡飞蛋打,孩童哭喊。
“土匪来了,土匪来了……”店铺纷纷闭门,行人纷纷躲藏。果然一队土匪纵马而来,见物就抢,见财就夺,一阵风卷残云似的劫掠。
“找死!”独孤灵抽出佩剑,纵身下楼,剑锋直指为首的那名年轻俊朗的劫匪。
那名劫匪身子往后一倒,避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紧随其后的另两名劫匪见状,趁独孤灵落脚未定之际,即挥剑左右夹攻。
独孤灵勉力架住这二人凌厉的剑锋,着地时狼狈地倒退了好几步。那惊人的力量震得握剑的虎口阵阵疼痛。
为首那名年轻俊朗的劫匪发现来人只是三脚猫功夫,嘿嘿笑着,喊道:“地虎、山豹,这不自量力的家伙让我来收拾,你们快去取财,速战速决。”
说完并不废话,直接挥剑便砍。十几个回合后,“哐铛”一声,独孤灵的佩剑被震飞出去。她暗道不妙,难道平生第一次行侠仗义就要死于非命?那劫匪亦不容她喘息,一招比一招凌厉,紧迫不放。瞬间,剑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然而,他似乎并不愿杀人,只攥着她往上一跃,跃上清风茶楼那高高的楼顶。劫持着她观望楼下的一切。看来,这劫匪不仅武功不弱,轻功更出色。
此刻,街面上早混乱成一团。眼看这伙劫匪就要得逞。几大袋财物跨上了马匹,十几个人跃上马就要飞奔而去。
岂料,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白色的人影如闪电般飞驰而至,挡在了这群劫匪的面前。只见他运起真气,举起双手一挡,那十几匹马竟然生生定住,甚至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发出惊慌的嘶鸣声。
再看时,劫匪已是人仰马翻,个个中伤倒地,唉唉直叫。
独孤灵简直看傻了眼,这世上竟有这样的武林高手。惊叹未定,那白影一晃,已至跟前。
“哼,要来清河县捣乱,得先问问我司徒羽答不答应!”磁沉的声音那么好听,带着一种桀傲不逊的味道,一双狐狸般妖魅狭长的桃花眼闪过一抹杀机,劫匪架着刀的手竟然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
他倒聪明得很,自知不是对手,突然一把就将独孤灵推下了楼。自己则飞身而去,救他的兄弟。
独孤灵忍不防被一掌推下,惊叫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往下坠落。还没想到临死前该想的事,一道白影已闪电般飘至眼前,而自己已稳稳落入那人怀中。
轻旋几圈着地,白袍男子不经意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年,不禁愣住:世间竟有这样绝美的少年。
而独孤灵更是看呆了,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只见立体的五官俊美非凡,一双狭长的妖魅桃花眼闪烁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让人不自觉就要跌入进去。棱角分明的薄唇向上扬起,似笑非笑。那玩世不恭的样子,叫人摸不清底细,却带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邪魅无比。
四目交接中,两人都有些失神。直至听见逃跑的马蹄声。两人才恍从梦中惊醒。
司徒羽冷笑一声,放开独孤灵,“咻”一声不见了。
擒贼先擒王。司徒羽直追那为首的年轻俊朗的劫匪,将他劫下马来,点住了穴道。转眼,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十几个劫匪无一幸免。
独孤灵上前双手抱拳道:“这位大侠,多谢救命之恩!我们把这些劫匪扭送县衙,报官吧。”
司徒羽抹开一丝讥诮的笑:“不必。”
“不必?”独孤灵一愣,“为什么?”
他的笑意更浓了:“因为……我就是县令。”
“司徒大人,好样的!”
“对,有司徒大人在,我们什么都不怕!”
“敢来我们清河县抢劫,也不打听打听,清河县是谁管辖。真是向玉皇大帝借胆了!”
“对啊,谁不知道我们司徒大人武功高强,熟识兵法,历来经过此地劫掠的叛军都是有来无回,何况区区几个落草为寇的劫匪呢!”
“哼,该死的土匪,敢来清河县,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独孤灵惊讶地发现,不知什么时侯,那些抱头鼠窜的老百姓又全都出来看热闹了。酒楼店铺全都重新开张,摊贩也纷纷整摊做生意。
司徒羽逍逍遥遥地迈步往前走,一付玩世不恭的样子,对百姓的议论褒奖似乎充耳不闻。他的身后,十几个衙差押着三个劫匪,还有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一时间,百姓义愤填膺,夹道掷石头,扔烂菜叶,此起彼落,打得那三个被绑的劫匪灰头土脸,鲜血直流。
“我们去看看这案子怎么审吧。”
“对,我也去。”
“我也去,今日索性不做生意了……”
独孤灵不禁迈开脚步,跟在队伍后面,来到清河县县衙大堂。
司徒羽昂首疾步跃上大堂,大堂正面挂着“明镜高悬”匾额,大堂抱柱联是:“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对仗工整,正气凛然。
独孤灵随着一帮百姓挤在大堂门口。只见司徒羽一拍惊堂木,左右衙役高喊:“威武”。司徒羽冷眼扫视堂下的匪徒,开言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为首三名匪徒你看我,我看你,均不开口。
“不开口,那就要大刑侍侯喽。”司徒羽的手作势抓向令签筒。
“对,大刑侍侯,他们砸了我们好多东西。要不是跑得快,小孩都快被踩死了,打死他们。”百姓气愤地喊出来。
司徒羽手一扬,百姓们全都噤声,竟没人敢再说一个字。
可这三个劫匪依然不言不语,毫无惧色。
司徒羽反倒赞赏道:“好样的,倒有宁死不屈的凛然。你们真不说?”
堂下依然无声。
司徒羽点头道:“好,你们不说,本官来说。你……”
他的手指向跪在中间的那个年轻俊朗的劫匪道:“你叫天龙,万山县捕头的儿子,可惜万山县县令是个贪官,因你爹不肯与他同流合污,竟构陷他入罪,将他斩首。你娘悲伤过度,不久也魂归九天,留下你孤身一人,从此愤世嫉俗,痛恨天下贪官。你仗着当年你爹教你的拳脚工夫,又擅于飞檐走壁的轻功,就纠结了你这两位无父无母的结拜兄弟,也就是地虎和山豹,占山为王,做起了劫匪的营生。对不对?话说回来,你这二弟和三弟本事也不小。地虎擅长地遁之术,山豹则擅长奔跑,跑起来比一匹汗血宝马还快,对吧?”
堂下三人面面相觑。
天龙终于淡然一笑,开了金口:“没想到你会知道这么多。”
司徒羽点头:“本官还知道,自从你占山为王之后,只劫掠途经的贪官污吏。如今时局这么乱,我想你若不是不得已,也不至于下山劫掠百姓。好在你们只是劫财劫物,并未杀人。”
天龙苦笑:“英雄也要为五斗米折腰,何况我们。如今各处都忙着打仗,有的为唐军打仗,有的却加入了叛军,比如万山县县令万荣春。”他说到“万荣春”这三个字时,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这就是司徒羽想要看到的反应。
“好!”司徒羽倏然站起身,“懂得恨就对了。如今,万荣春效力于安庆绪,如果你想报仇,就随本官去保睢阳吧。”
“保睢阳?”整个县衙的人都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