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刘老道并没有说太多开导我的话,他只是告诉我:活人和鬼的身份区别并不代表什么,他见过最高贵正直的鬼,也见过最卑鄙无耻的人,我们做的一切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够了。
刘老道走了之后,父亲审了那男人两天两夜,根本不用什么刑讯逼供,父亲只是把当时阴阳阵里发生的一切转述给了男人,他就痛哭着把一切都交代了。
他叫孙大海,被他害死的自己的未婚妻原本是他家里的女佣人,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叫做如云。他只用了两枚铁戒指和一个根本不想兑现的承诺,就骗了如云的身体。
他本就没想过娶她过门,可谁能想到却意外让如云怀了孩子,孩子一岁之后,邻里之间已经不可能再瞒的住,孙家老两口虽然心有不愿,可也只能让如云嫁进来,好赖生的是个男孩,心里也还算能过得去。
可问题是孙大海已经移情别恋,新中国成立之后,早就听说只能一夫一妻,他更是不想娶如云为妻。
他本来还没那么狠能想出杀妻噬子的勾当,可他的相好,一个叫淑珍的女人,却因为如云挡了路而怀恨在心。
她知道孙大海就算下得去手杀如云,也不可能把自己儿子杀掉,况且孙家老两口还指着小孙子传宗接代。一怒之下,她编出谎言,找人陷害如云,说男孩并不是孙大海的孩子,而是如云背着他和别人生的。
孙大海架不住淑珍千方百计对于如云的陷害,最终还是信以为真,被淑珍撺弄着下了狠手杀了如云和自己的孩子。
枪毙孙大海和淑珍的时候,我没到场去看,但听到那两声响彻云霄的枪响之后,我的心里没来由的变得空落落的。
之后听说孙家的葬礼办得很低调,去的人很少,我在孙大海枪毙的当天夜里独自又去了村北的那片坟地。
我把沾着自己血的红纸烧掉,看着眼前新起的两座并排的新坟,左边葬着如云,右边是她可爱的孩子。
坟前幽暗的月光里渐渐的出现了一道人影,正在不停的磕头,虽然听不到哭声也看不到眼泪,但我却知道他在哭,在为自己生前的所作所为而忏悔。
我没在对孙大海的阴魂做什么,爷爷和刘老道所说的话,我虽然认同感并不高,但我却知道他们是对的,不管孙大海生前做过什么,他已经接受了人间法律的制裁,去到阴曹地府之后自然有阎王、判官去审判他的功过,善恶。
孙大海的案件被公开之后,不仅是东平乡就是整个北平城都有不小的震动。
父亲上任初就迅速的在几天时间里破了这么大的案子,不出意外的受到了上级领导的嘉奖,虽然还没有到升迁的地步,但在市局里也算是出了名。
案子破了之后父亲才算是有了休息的机会,每天只是组织着派出所的人手汇集各家各户的户籍信息,调解邻里纠纷,而我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轨,虽然偶尔还能想起那对母子,却心里平静了很多。
父亲回来的一年里再没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他也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没事就给自己找事,成天带人在乡里各处巡逻,说是防范特务行动。
开国大典之后,各家各户安居乐业,父亲从东郊派出所所长升迁成了东平乡公安局局长。说是升迁,其实只是把派出所改成了公安局,位置没变,只是加盖了几间房子,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些职责任务。
虽然变化不大,但父亲却是精神一抖擞,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恨不得再出点大案让他来破。
随着时局的安稳,国家建设的需要,无论是离家返乡的人,还是迁到北京的人,东平乡的人口越来越多,虽然平时只是处理一些小事,但人手也有点忙不过来。
一天父亲回家之后,给我带来了一个他认为的天大的好消息,公安局招聘。
我和父亲第一次有了冲突,他要求我到市局参加应聘,让我和他一样当个公安。
我并不是觉得干公安有什么不好,能为国家做贡献,服务人民是此时最高尚的价值观。
可问题是我不想离开爷爷,虽然我每天还是会回到这个家,但父亲早出晚归的忙碌我却是看在眼里的,我不想爷爷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守在家里。
况且我也不是什么都不干,家里的那几亩田几乎都是我在打理,有时间我也会陪爷爷去守坟。
只是父亲的想法显然与我不同,他希望以后我能有出息,这一点我并不反对,但我却不愿意去当公安。
我并没有去解释我的想法,看得出来父亲似乎有些恼怒,他认为我就是被爷爷宠坏了,越来越懒。
爷爷看着我脸上却在笑,他说我的倔强和父亲很像,两个人的性格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子你不用担心我会孤单,乡里的几位村长已经决定把村北的那块坟地也交给我来守,这次可不是白干的了,以后两处坟地每个月都会给我些米面,都够咱们三口人的口粮了。以后你和你爸的工资就给你攒着娶媳妇,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我听了一阵无奈,爷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三句不离娶媳妇,我才二十出头,也不知道这么着急给我娶媳妇干嘛。
我在爷爷和父亲双管齐下的怂恿下还是点头同意了去市里应聘公安,两个人一下就高兴了起来,好像这工作唾手可得一般,可我想想哪里又有这么容易。
这小一年的时间过去,现在的情况早就和王广殿他们当公安那会儿不同了,他们那时候是百废俱兴,没人干公安只能让他们来。现在却是人人打破头的往里挤,能不能应聘的上还真不一定。
离应聘的时间满打满算还有三天,应聘考试一共分为两场,一场笔试一场面试。笔试在前,面试在后。
我不知道笔试会考什么,因为父亲的性格告诉我,他是不可能去市局打听的,但有一点也许对我还算有利,因为这边招聘的公安,都是下派到各个分局和派出所的,所以父亲会到市局去挑人,说白了他也就是面试官之一。
面试的当天,是王广殿骑着自行车带我去的市局,不管他身上再怎么有恶习,但至少从十几岁时就跟他师傅干巡捕,查案办案的经验还是不少的。
王广殿比我大四岁,今年二十五,看上去稳重有阅历,但其实除了办案之外,剩下的一点都不着调。
这人话多挺贫,一点也跟我不见外,来了东平乡之后渐渐的反而跟我越来越熟,我们俩人说不上是多好的朋友,但多少也有了些交情。
王广殿说他在市局有些朋友,虽然十拿九稳的题他没有,但笔试的大概范围他却知道,一路上跟我讲了些查案的流程让我好好记清楚。
进了城,离开始还有些时间,我换下了王广殿,骑着自行车带着他直奔前门外,请他吃了顿早点,地道的豆汁焦圈,吃的我们俩一阵爽。
我进了市局之后,本来是让王广殿自己先回去的,可他坚持在外面等我,说是好久没进城了也得去拜访拜访好友。
笔试的题目和王广殿说的毫不沾边,我心想这小子一定是让他那些朋友骗了,估计又搭进去不少稻香村的点心,回去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虽然长了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考试,但看着纸上的字却一点都不紧张,面试的题目并不难,是一道简单的案件分析,让我们分析分析案情,说白了就是看我们从线索里能分析出什么来。
我不知道这案子是真的发生过,还是被人编出来的,但是看上去却很有意思。
案件经过是这样的:北京城西有一大户有一天办酒席请朋友吃饭,到访的一共有四个人,加上主人一共五人。
甲、已、丙、丁四个好友是分别到的,也是先后入的席,期间四人因为不同原因都先后出去过,五人杯筹交错吃的正开心的时候,房里的蜡烛却同时熄灭了,只听主家啊的大叫一声,等蜡烛再点燃之后却发现这主家已经死了,脖子下面有一道很深的割痕,但巡捕到了现场之后,却没从四个人身上找到任何凶器,案发现场也没发现任何与伤口有关的凶器,而且四个人怕被怀疑,在案发之后谁也没离开过现场。
第一道题是让我们分析这四个人里谁是凶手。
具体线索分别被列了出来。
案件发生时间:一个寒冬的晚上。
甲乙丙丁四个人是按照到访时间标注的,甲到的最早,丁最晚。
经过审讯得知,甲是最早离开饭桌的,自称是因为肚子不舒服去了厕所,最后一个回来的。
丙是第二个离开的,当时因为已经很晚,所有下人已经睡觉,他是去厨房拿醋,但很快就回来,回来时第三个人还没走,乙和丁给他作证,他回来时手里确实拿着醋。
丙回来后乙紧接着离开,他走出去的原因是拿盐,巡捕查看现场时盐罐确实在现场,只是丁却表示里面的盐比拿来的时候少了不少。
丁最后离开的饭桌,与甲在厕所附近碰到,丁小便后与甲一起回来。
除此之外,巡捕还在甲丁二人身上发现了疑似的血迹,不过最后经过查看,甲身上的应该是洒上去的醋。丁身上的却是是血迹,但丁却表示他就坐在死者的身边,血迹是溅上去的。
线索的描述至此结束,表面看来丁的嫌疑最大,因为他身上有死者的血迹,但没有发现凶器的情况下,这种猜测是没有指向性的,也没办法就通过这点就下结论丁就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