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隐隐地觉得,他的肩上似乎又多了一份担子。追悼大会开完之后,人们还是不愿意离去。长长的送葬队伍跟在伍有福的灵柩后面,一直向猫儿沟后面的茶山坡爬去。茶山坡原来是一片荆棘丛生的荒坡。四十多年前,人民政府刚刚将老牛岭金矿从资本家手中接管过来,便遭到土匪的袭击,两位接管矿山的解放军代表在那次保卫矿山的战斗中壮烈牺牲。
他们死的时候都留下了遗言,他们死后,也要和金矿在一起,和金矿的工人们在一起。他们要看着获得了解放的工人们,用他们的干劲和热情,多采黄金,多采精锑和白钨,支援国家建设。于是,肖大喜、刘明龙、吴太仁、丁贤德、伍继良几个人爬完了老牛岭金矿周围大大小小几十座山头,最后选中茶山坡。这里地势较高,视野开阔,能看见老牛岭十里金矿的五道沟、八道梁。后来,金矿许多老工人在自己快要离去的时候,就都留下话来,去世之后,埋到茶山坡去。
老牛岭金矿是他们的,他们也是老牛岭金矿的。他们要和老牛岭金矿生生死死不分离。这样,一年又一年,茶山坡就成了老牛岭金矿的公墓了。偌大的一片山岗,密密麻麻地竖立着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墓碑。如今,这座山岗竟过早地接纳了他们的第二代,一个正值壮年的淘金汉子。两位解放军代表的坟墓四十多年来一直被保护得特别的好。
先前,每年的清明节,金矿子弟学校的学生们都会在老师的带领下,扛着红旗,抬着花圈,到茶山坡来给他们扫墓。这个时候,金矿团委也会组织新团员在两位烈士的墓碑前举行庄严的宣誓仪式,然后,给他们的坟墓锄草,培土。刘竹山、宋光召他们这一辈以及他们的子女,都曾经虔诚地为他们扫过墓,送过花圈。九年前,老工人丁贤德退休之后,农村的妻子不让他回家团聚,安度晚年,他便用石头在茶山坡旁一棵松树下垒了一问石头屋,从此在茶山坡安家落户了。长年累月地在坟山里砍荆棘,锄杂草。
偌大的一片坟山,让他给弄得干干净净的。为了调解丁贤德的家庭纠纷,老矿长伍祖示曾经去过他的老家,给他老婆做工作,让她接纳这位爱矿如家,舍小家为矿山的全国劳动模范,却没有达到目的。刘竹山上任之后,曾经让工会主席李达伟去了一趟他的老家。李达伟回来向刘竹山汇报的时候,话没说,眼睛先湿了。
原来,丁贤德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那阵又在集体,一个女人拉扯三个孩子是多么的不容易。农活累,生活苦不说,每次孩子生病,女人总是急得掉了魂似的,又是拍电报,又是写信,要他回家看一看,替女人分担一点忧愁。他却总是说矿里工作紧,抽不脱身。一年也难得回去一两次。虽然丁贤德每个月发了工资,留下自己的伙食费,全数都寄回去了,但女人除了钱,更需要关心,更需要一个全身心支撑家庭的男子汉呀。儿女们在苦难中长大成人了。丈夫也退休了。女人却不让他进她的家门了。“崽女是我养大的,没你的份。金矿是你的家,是你的爹娘,是你的崽女,是你的婆娘,你别回来了,和金矿一块过吧,让金矿给你养老送终吧。”刘竹山当时眼睛也湿了,这就是老牛岭金矿的工人啊。没有这样以矿为家的工人,就没有老牛岭金矿这面全省的红旗,就不会每年挖出上吨的黄金交给国家,支援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啊。
他准备自己去一趟丁贤德的老家,向丁贤德的老伴深深地鞠三个躬,道一声歉,感谢她对老牛岭金矿的支持,然后希望她让老伴回家去,和老婆孩子一块生活,安度晚年。可是,丁贤德不让他去,他说:“我在老牛岭金矿干了一辈子,还真舍不得离开哩。
你的父亲,有福的父亲,光召的父亲,还有显民的父亲,我们那阵为了别让饿死,从各自不同的地方逃荒到老牛岭来糊口讨吃。
给资本家钻洞挖矿,额壳上捆一盏桐油灯,像狗一样在金洞里爬。挖矿运矿,一千就十几个小时。打出的黄金用升子量,用斗量。
肥了资本家的腰包,我们每天却只得两餐包谷糊糊吃。后来,我们当家做了主人。给国家挖黄金,国家给我们工资,还给我们荣誉,让我们做劳模,做标兵。你父亲做模范做到了省里,我做模范还做到了北京。有这些,就够了,我和你爹他们都说好了,今后,老在老牛岭,死在老牛岭。然后,也和那两位烈士一块,埋在茶山坡吧。”伍有福的墓碑是一块石英石做成的。丁贤德说,是他让人从金洞下面抬出来的。老牛岭金矿是石英充填结构,金脉就藏在石英石里面的。“有福侄子找了大半辈子金矿,就让它陪伴有福侄子吧。”人们将伍有福的棺材放进墓穴的时候,周如兰已经哭得死去活来,丁贤德拉住她。“如兰侄女,你不要哭。有福侄子是为了给国家找矿死的,是为了给老牛岭金矿的一万五千多人找矿死的。
他死得值。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来送他。”丁贤德这么说的时候,自己反倒嗵地一声跪下去了,“有福,要走的不该是你,而应该是我,是你老子继良呀。如今怎么许多的事情都被弄颠倒了。我们留着有什么用?不能挖矿了,不能为国家做贡献了,却不走。你太阳正当顶呀,怎么就走了。留着我这老不死的给你守坟呀。”刘竹山刚刚扶起丁贤德,不曾料到,周如兰却昏了过去。正是六月的天气,太阳挂在头顶,像一团火球。李大权急急地说:
“赶快把如兰抬到贤德叔的石屋里去,不然,会出危险的。”人们七手八脚将周如兰弄到半山腰丁贤德的那间窄小的石屋。刘竹山走进那间窄小的石屋,他的心不由颤栗了,两滴铁蛋子一般的泪水从他那张被风雨霜雪磨砺得十分粗糙的脸颊上滚落下来,怎么忍他也没能忍住。丁贤德住的是一间还不足五平方米的石头屋,倚在一棵枝丫虬结的古松树下。四周用井下掏出的废矿石砌成,屋顶上盖的是冶炼厂丢弃的废石棉袋子。
人们把周如兰抬进石屋里之后,又急忙将她抬了出来,放在松树下的一片荫凉里。首先钻进石屋的是李大权,他想找恩碗给周如兰倒点水喝。可是,他钻进石屋之后,就大声地叫喊刘竹山,“竹山,你快来。”刘竹山钻进石屋的时候,首先扑进他鼻子的是一股难闻的野菜的馊味。“竹山,你自己看看。
你再要固执己见,对老牛岭金矿工人的困难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老牛岭金矿非出大事不可。”刘竹山看见了,紧挨着木板床的火膛上,架着一口生了许多黄锈的铁锅。铁锅里有半锅用红薯叶拌米粒煮成的稀饭。米粒很少,被红薯叶的绿汁染成了褐色。那股难闻的野菜馊味就是从铁锅里散发出来的。“贤德叔,你吃的就是这种饭么?”刘竹山大声地问丁贤德道。“这种饭不好么?五十年前,我从安化逃荒到老牛岭金矿,给一个姓吕的资本家做活,每天下井抡锤打炮眼采矿,连这种饭还没有吃的哩。每餐一碗盐菜饭或是一碗包谷糊糊。抡不动铁锤么?没力气干活么?人家叫你马上滚蛋,不要你了。
过去,能和现在比么!现在就是吃红薯叶,也是很幸福的日子,也比过去强。”丁贤德这么说的时候,从李大权手中拿过锅盖,哐当一声将锅子盖上了。“贤德叔,告诉我,这样的饭你吃多久了?”刘竹山喉头有些发硬地问。李大权简直是在吼了,“竹山,你还用得着问么?已经三个月没有发工资了,你叫人家去偷去抢呀!”李大权将铁锅端出石屋,摆在古松树下,“大家看看,这就是全国劳模吃的饭呀。”刘竹山自责地说:“召集老工人开会的时候,他们都说还能坚持一段日子呀。”“他们不这样对你说,你叫他们在你面前诉苦,逼着你要工资么?竹山,你常常说,我们老牛岭金矿的老工人思想好,觉悟高,顾全大局。没有老工人,就不会有老牛岭金矿昨天的辉煌,也就不会有老牛岭金矿今天的稳定。可是,我们实在是太没有深入群众了。我们的劳动模范,我们的老工人,吃的这种饭菜,我们却还不知道。”宋光召一旁心情沉重地对刘竹山说,“我们再不能硬挺了,这样硬挺下去真的会出问题的。”刘竹山捉住丁贤德枯槁的手,哽咽着说:“贤德叔,我原以为大家多少还有点积蓄,都勒紧裤带挺一挺,将这道难关挺过去。
没有想到,你们却瞒着我过的这种日子。”丁贤德说:“竹山侄子,你不要老是责备自己。老牛岭金矿到了眼下这种艰难的地步,还有什么可讲的呢?大家都咬紧牙关,挺过去,就好了。”这时,周如兰已经苏醒过来,哭泣着对刘竹山说:“有福那天下矿井去的时候,还对我说,他这辈子欠你的太多,如果再找不到金矿,他就没脸见你了。没有想到,他真的就这样离你走了。”刘竹山知道周如兰说的是什么。
自从二十年前伍有福知道刘竹山和周如兰分手是一种误会,完全是由王桂花的父亲王瞎子一手造成的时候,已经娶周如兰为妻的伍有福,在刘竹山面前总显出一种难言的歉疚和无奈。但刘竹山从来没有责怪他。虽然,刘竹山一直喜欢着周如兰,没有从过去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相爱中走出来,然而,他只是把这种情感深深地埋在心里。他应该感谢伍有福,是他在周如兰绝望而准备自杀的时候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如果没有他,周如兰肯定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刘竹山语气极其沉重地说:“我刘竹山今年四十八岁了,这辈子,不是我的兄弟,我的朋友,我的工人们欠下我的情义,而是我欠下大家的情义太多。我今天也要对你们说,老牛岭金矿今天的困难要是克服不了,我的工人们还背着我吃红薯叶填肚子充饥,我刘竹山真的就太对不住大家了。”李大权说:“竹山,这样的誓言不要发,老牛岭金矿的老工人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他们都把我们看作他们的儿子。老牛岭金矿和我们同龄的工人们大多数是和我们一块穿开裆裤的朋友,他们最了解我们。老牛岭金矿的年轻人绝大多数则是他们的后代。
爷爷是怎么说的,父亲是怎么说的,他们的耳朵只怕早就听出茧子来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让我们的工人从明天开始,或是从后天开始,再别吃红薯叶了。竹山,你能做到么?”丁贤德说:“大权,你别这样说,只要老牛岭金矿能再次红火起来,就是再吃一年红薯叶我们也甘愿了。你们是怎么打算的,仍然按你们原来的打算办,老牛岭金矿有你们带着,我们就放心了。”这时,伍有福的坟前响起了鞭炮声,伍有福的坟已经垒好。
为他垒坟的人们要下山去了,在向他作最后的诀别。周如兰说:“我去给有福鞠一个躬。”刘竹山说:“我们都去。”这么说的时候,就交待丁贤德,“贤德叔,下午你到后勤处去一趟。我对舒处长说一声,给你解决一点困难补助。”丁贤德说:“竹山,你不要替我担心,你看那些坟茔中间的空地,我都栽上了红薯。再过些日子,红薯就可以吃了。我不会饿死的,我只希望,你们能很快找到新的矿藏,让老牛岭金矿再次红火起来。”刘竹山从茶山坡下来之后,他没有回矿本部办公室,带着宋光召、李大权和后勤处舒处长几个人,径直往金沟垭居委会去了。
那里过去是一个老采矿区,老牛岭金矿的八百多名退休老工人,除了猫儿沟岩屋桥散住着一部分,大多数都住在那里的。走进金沟垭他才知道,老工人家中锅里煮的,碗里盛的,大都和丁贤德差不多。一些正在吃午饭的老工人担心刘竹山看见他们吃的是什么,竞将几个人堵在烈日当空的门外禾场上,待老伴将桌上的饭菜藏起来了,才将他们让进屋去。这时刘竹山却不想进屋了,他的心中,除了有一种深深的自责之外,就是一种沉沉的、让他透不过气来的压力。他对宋光召说:“下午,召开矿党委扩大会议,叫办公室通知到人,一个都不能缺席。”宋光召说:“我这就去对办公室刘主任说。竹山,中午你要好好休息一下。这个时候,急也没有用。”刘竹山有做声,看看表,脚步十分沉重地回家去了。他的脑海,丁贤德的那口生了黄锈的铁锅里的红薯叶,金沟垭的老工人将他堵在大门之外,不让他看见他们吃糠咽菜的情景,让他怎么也挥之不去。刘竹山住在猫儿沟外面的沟口。也是他父亲六十年代分下的一套前后两居室的房子,二十四个平方。四年前,舒处长趁他去北京学习,在屋子的后面搭了一个,加了一个八平方米的厨房。
刘竹山回来之后,还狠狠地将舒处长批评了一顿。这么多年来,老牛岭金矿不是没有修房子,房子还修了不少,但矿里有三条规定,一是解决那些从土地分到金矿来工作多年,已经成了家的大学生。二是有房子居住的,不论职位的高低,不论房子的好坏,只要人均达到五个平方,一律不准分房。对于那些由于房子年久失修,实在无法居住的人家,逐步换成新房。于是,只有那些三代同堂的老工人,在他们的第三代娶进媳妇,人均不足五平方的时候,他们才有可能拿到一把两居室的新房钥匙。
刘竹山家过去五日人,后来父母相继去世,就夫妻俩和女儿小莹。虽然后勤处多次动员他换一套好一点的房子,说他住的房子实在是太差了,刘竹山却不肯换,说像我这样的房子在老牛岭金矿占一半以上,你老舒能给我修两千套新房,我就搬。刘竹山家今天来了客人,他的岳父王瞎子从乡下来了。王瞎子是个快七十岁的老人,身体还比较硬朗。他只有王桂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但他很少到女儿家来。以前,刘竹山的父亲还健在的时候,他一年还来一次两次。前年刘竹山的父亲去世之后,他就没有来过了。他不是不想来看望他的女儿和他的外孙女,也不是苦草界离老牛岭金矿很远,走老岩山那条山路不过七十里。搭车要远一些,也就百多里路就到了。他知道刘竹山不欢迎他来。
他甚至知道刘竹山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原谅他。“竹山,你回来了。”王瞎子蹲在厨房门口抽旱烟,看见刘竹山进屋来,不待女婿叫他,自己先站起身跟他打招呼,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讨好的笑。刘竹山只在鼻子下面轻轻答应一声,就过去对正在炒菜的王桂花说:“你认得贤德叔么?就是那位曾经在北京开过会的劳动模范,已经退休几年了,如今住在茶山坡自己垒的一间石头屋里。
矿里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了,生活很困难。你下午给他送点钱去,三十块五十块都可以。”王桂花没有做声,勾着头办她的饭菜。刘竹山没有发现妻子面有难色,从厨房出来,又不想和老丈人说话,见女儿的房门开着,对女儿房里瞅了瞅,女儿却不在家。刘竹山心想,女儿小莹一定又到医院去了。小莹初中毕业之后,由于成绩好,老师没让她读高中,上的是国家包分配的中专。说读中专可以早早参加工作。两年前毕业回来分到选厂工作。由于金矿生产不景气,选厂没有多少活干,小莹一个月没上几天班,差不多有一半时间都是休息。小莹什么时候和肖金来好上的,刘竹山不知道。当王桂花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没有反对,肖金来是个不错的小伙。况且,他的爷爷肖大喜和自己的父亲是好朋友。他的父亲肖益民和自己又是从小一块长大、患难与共的兄弟。金来和小莹相好,应该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竹山,饭办好了。”王桂花在厨房喊他。刘竹山这时才觉得肚子有些饿。已经有很多日子了,他没有落心落意吃过一餐饭。也许,只有到了他所处的这个位置和这个时刻,才会真正体会到心急如焚,夜不能寐,食不甘味的滋味。
刘竹山端起饭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饭碗下面有两个荷包蛋。
他皱了一下眉头,她想找个碗将荷包蛋倒出来。王桂花从披着红头巾,勾着头怯怯地走进他的家门的那一天开始,他和王桂花基本上没有什么话说。对王桂花的不满,他没有流露在脸面上,只是长期地不予理睬。按他的话说,是不屑理睬。对于王桂花对他的疼爱和照顾,他不领她的情的办法就是无言的拒绝。“竹山,这几天你都瘦得不成样子了,什么东西都不吃,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王桂花的声音带着一种呜咽,一种哀求。拦住他说。刘竹山不理她,却又无法将碗里的荷包蛋倒出来,便转身将荷包蛋夹进了王瞎子的饭碗里。王瞎子受宠若惊地站起身,连连地说:“竹山,你自己吃,管着这么大一个矿山,够你操心的呀。”刘竹山不说话,自顾自地吃他的饭。桌上摆着两个小菜和一碗火焙小干鱼。小菜是王桂花自己种的。王桂花一直没有工作,就连她的农村户日,也是在女儿小莹上中专去的时候,舒处长背着他要金矿公安分局帮忙解决的。她在家没事的时候,就在房子后面的山坡上开出一片菜地。她是农村人,种菜当然也不外行。
一片不大的菜地,居然除了自家吃之外,还经常给左邻右舍送一些。桌上的小干鱼刘竹山一看就知道是王桂花的父亲带来的。苦草界那地方是一个交通不便,十分偏僻,十分贫穷的大山区。但那个地方有一条小溪。小溪从连绵起伏的大山里流出来,清清亮亮的。也许是没有污染的缘故,也许是大山里人烟稀少的缘故,小溪里的小鱼儿特别的多。端阳时节涨水的时候,水是浑的,鱼儿也许就看不清方向了。人们用撮箕很随意就能在小溪里捞上很多小鱼来。夏天,山溪的水浅了,用指头粗的竹竿儿织一片牌,在溪滩上用石头拦一道水坝,将竹牌拦在水坝上,一个晚上也能拾一脸盆小鱼。刘竹山和他的同伴们曾经在苦草界生活了几年,对苦草界小溪里的火焙鱼是太熟悉不过了。刘竹山抬头瞅了王瞎子一眼,几年没有看见老人了,他觉得他苍老多了,背驼得很厉害,那只没瞎的眼睛过去看上去总是透送些大米来。红薯叶子是人吃的么?”刘竹山说:“不要送,老牛岭金矿不会永远是这么困难下去。
我们正在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难。这一步跨过去,找到了新的矿脉就好了。”王桂花问:“下午,我给贤德叔送点大米去,行么?”刘竹山道:“送些大米去,再将家中那只乌鸡婆也送去。老人家的身体虚弱得不成样子。”王桂花有些舍不得。那是家里惟一一只正在生蛋的母鸡。抬头看见刘竹山的脸色有些难看,就不敢做声了。这天下午的党委扩大会议决定了四件事。一件事是任命李安文为老牛岭金矿勘探队副队长。刘波升任为勘探队长。由于刘波生病住院,勘探队的日常工作暂时由李安文主持。在这个问题上,几个人曾有一些分歧。龚启明说:“安文做副队长可以,年轻人嘛,迟早要接班的。但让他主持工作,是不是有困难?”龚启明还有话没说出来,安文在勘探队工作的这几年,他们反映他在技术指导方面还是能胜任的。他毕竟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有理论知识,工作中遇到问题又肯动脑子。但他性情孤傲内向,平时和工人在一块连话都没有说的,主持勘探队的工作有没有群众基础有些让人不放心。李达伟也要说什么,见李大权的脸色有些不怎么好看,就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刘竹山忙说:“这些日子我去勘探队蹲点,带带安文,争取能尽早地找到新的矿脉。”这件事才算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