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汉他们拿了路引回来，几十条鬼魂欢呼雀跃，就好像一群小孩子，准备去娱乐场一样。

胡汉把路引分发给他们，叮嘱道：“保管好，千万不要弄丢了。”

鬼魂们拿到手里，端详着，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路引。这路引，长三尺、宽二尺，以粗纸印成，上面印著“酆都天子发给路引”、“普天之下必备此引，方能到酆都地府转世升天”，上方印有阎罗王的图像，下方印有“酆都天子”、“酆都城隍”和“酆都县府”三个大印。

一个鬼魂看着看着，忽然嚎啕大哭。

其他鬼魂奇怪，还以为他喜极而泣，都不管他，还在说说笑笑，可是，那个鬼魂越哭越厉害，比死了自己的亲娘还难受，声调怪异，令人胆寒。

胡汉问：“你哭什么？”

那个鬼魂抽抽噎噎，强自忍住悲声说道：“魂主，原来我已经是一个鬼呀，我，我，早死了。”

说完，再次，大放悲声。

其他鬼魂诧异：“你刚知道自己是鬼？醒悟的太晚了吧。”

那个鬼魂无法抑制自己，断断续续说道：“我才四十几岁，我的儿子刚上小学，我的妻子体弱多病，既要照顾我的父母，还要供孩子上学，她得多艰难啊。”

越说越伤心，魂魄都要哭散了。

胡汉说：“我们在这里的谁都有一段伤心史，阎王让我们过来，必然有他的用意。”

这个鬼魂一听，心生一股怨气：“都是这个阎王，是他害的我家破人亡，我若见了他，非喝他的血不可。”说到此地，传来一阵阵毛骨悚然的鬼磨牙的声音。

他们这一通闹腾，惊动了一个人，就是租住在下面的那个女人。

她在下面本来已经休息，是那阵痛彻心扉的鬼哭，将她惊醒，她开始以为做了噩梦，可是，那哭声却是断断续续，甚是悲惨。

于是，她点了蜡烛，顺着楼梯，一步一步向上走来。

那个正在悲伤的鬼魂，正在怨气十足，一听有人上来，他张牙舞爪的说道：“我去吃掉她。”

鬼在生怨气的时候，特别可怕，面目狰狞，奇丑无比，他的嘴角瞬间长出两颗獠牙，舌头也长了一尺。

胡汉说：“这个女子跟我们住了有一段时间了，并没有干扰我们，我们何必害他。”

这个想吃人的鬼，哪里听得进去：“魂主，既然我已经是鬼，何必还拘那些礼节呢？何况，我想尝尝做鬼的滋味。”

说到这里，他用舌头舔了舔那两颗獠牙，其他鬼魂看着都感觉很恐怖。

女子上楼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哒哒，哒哒，哒哒，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在这冷风吹动的时刻，只听，门“咯吱“一声，轻轻地被推开了——

女子端着蜡烛，照了照整个屋子，满室凌乱不堪：地上堆满杂物，屋顶上垂挂着布条，屋子的角落挂满了蜘蛛网。

女子轻轻叹息：“莫非你们鬼，真的喜欢栖息在，脏乱不堪的东西上吗？”

说完，把蜡烛放下，开始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自言自语：“这么长时间了，我只看见你一次，还是刚来的时候，我在镜子里看到你的。

后来，再没有看见你，我以为你走了，可是，今天，我又听到了鬼的哭声，大概是你有什么委屈，还放不下吧。你我都是孤单的人，不如，你和我说说。”

她这里一边收拾，一边自言自语，没有注意到，一个幽灵在她身后晃来晃去，听她说到这里，身后的烛焰摇摆了几下，忽然灭了。

女子叹息一声：“你是喜欢黑暗的，说吧，我在这里听。”她挨着墙壁坐下来。

这时候，黑暗里传来“嘁嘁喳喳”的声音，就好像争论着什么。

女子听了一会儿，忽然，一阵困意袭来，闭上眼睛。

刚刚睡着，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来到一个大户人家，门上挂着一盏红彤彤的纸面灯笼。

推开门，进到一个大厅里，那里有很多人，好像在准备晚宴，她以为自己走错了，刚想退出来，就听见里面问：客人来了没有。

这时，一个仆人样子的男人说道：“来了。”然后，走到她的身边：“方玲小姐，里面请。”

她想解释你们弄错了，这时，坐在主位上的女孩儿对她招手：“方玲，来呀。”

她仔细一看，正是镜子里看到的那个女孩儿，一见如故，于是，走过去，坐下。

那个女孩儿很热情，不像女孩身边的男孩儿，对人冷冰冰的。

女孩儿不停地给她夹菜，让她多吃，然后，问她干什么工作，她说，写网络小说，编故事给大家看。

女孩子问：“大家喜欢看嘛？”

她摇摇头，惭愧急了，因为到现在编辑还没有和她签约，她已经好几次产生放弃的念头。

女孩子说：“不如写写我们，比如，他，他，还有他——”

女孩子拿着筷子，一个一个点过去，点一个，她看一个，每个人都是诡异的笑，阴测测的。

她很害怕，于是，她找了借口出来，前面有人打着一个灯笼，走得很快，她很想追上去，搭个伴儿，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醒来一看，原来自己靠在墙上睡着了。

本来灭了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又亮了，已经燃到了一半，她也不多想，端起蜡烛，一步一步往楼下走去，哒哒，哒哒，哒哒，高跟鞋的声音的确很传音，震荡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她的嘴巴里念念有词，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因为是在夜晚，声音的穿透力还是很强的，隐隐听到：

旅馆寒灯独不眠， 客心何事转凄然。

故乡今夜思千里， 霜鬓明朝又一年。

三月五日，胡汉、小梅提前烧了一些纸马，带着鬼魂纵马向鬼市飞奔。

白日里，地上的人们还以为，被风吹起，飘在空中的的一些白色塑料袋儿；到了夜间，人们会以为是一群正在迁徙的候鸟。

他们踏入阴界，抛弃了纸马，就好像游泳者跳入汪洋之中，自己三魂七魄逐渐冻的变小，胡汉和小梅的魂魄豆粒一般，而他们的魂魄就像芝麻粒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