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强挨的这一顿打不但伤到了他的身,还彻底伤到了他的心。
王琳在他心目里那美好的形像已经破碎,他在吼过了之后慢慢地回过了神。
家,是不能就这样回去的,妈妈一定会伤心。
鳏居的大伯在县城的迎春路开了一家黑诊所,离这里也不是太远,先去他那里治一下伤再说。
看到一辆载客小三轮过来了,周家强叫住了它。上车之后几分钟就到了迎春路。
到了大伯开的诊所,却发现大伯不在。门是锁着的,打他电话时却听到手机铃声在他诊所里响了起来。
在两头走了一圈下来之后,一个老得走不动了的老大爷口齿不清地告诉周家强,这里不远处的工地打地基,刚刚挖出了一个古墓,这里的人都去看热闹了。
原来如此,周家强想。他原来也想去那里看一下的,但又想到自己身上的这个狼狈样子,还是决定在门口等大伯回来。
大伯回来得比较早,这有些出乎周家强的意料。只是他进屋时显得紧张且兴奋,以至于周家强那狼狈的样子都没有注意到,显得有些不对劲儿。
进了门,大伯先是神神秘秘地把一样东西藏到了里屋,再出来 和周家强说话。
周家强看他那个样子,也对他拿回来的东西也产生了兴趣,就问了起来。
大伯一边查看他的伤势,一边朝门外瞄了一眼,看到没有外人之后才小声地道:“一面铜镜……”
周家强吃了一惊:“从工地上拿回来的?”
“是的。小声点,等下给你看……”
他拿出了一些自制膏药给周家强贴上了,再把他带到了卧室里边。
那是一面古旧的青铜镜,品相很不错。正面有不少的泥,还有一些棕褐色的污垢,湿湿的。
大伯拿来了一块毛巾把它给擦干净了。
弄干净了的铜镜显得很是光亮,照起人来须发皆现。
周家强把它拿到面前一看,突然就吃了一惊,镜子里有一个面容美丽温婉的女子在对他微笑。
这一惊可吃得不小。周家强赶忙就把铜镜给放下了。他看了看大伯,见到他的神色如常,显然没有看到镜子里的女子。
于是,周家强就问大伯:“刚才我看到了镜子里有一个人,你看到了没有?”
大伯听到他这样说,吃了一惊:“你眼花了吧?怎么可能?”
周家强又拿起镜子看了看,这一次却没有看到什么。
但他却是在心里惊疑不定:刚才看到的这个女子十七八岁,古妆打扮,发型不是清宫剧格格那种“大拉翅”,而是把头发盘了起来,再用个圆锥形的发髻把头发给罩了起来,那个发髻上还插有一支金钗……那笑意盈盈的表情十分的生动,眼神友善。如果是眼花,那怎么也不会花到这么多的细节……
周家强把大伯拉到了屋外,叫他说一下那个古墓的情况。
大伯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挖机挖出了一具烂了一半的棺材,看那棺材很大,被挖机给弄散了架,里边的骨头都掉出来了。有一些陪葬的东西被人给捡走了,自己去看热闹的时候捡到了这块铜镜,于是就悄悄地把它拿回来了。
周家强再也不敢去看那一面镜子,只觉得心里发毛。出于好心,就对大伯说:“我觉得还是不要把这镜子留在家里吧……这种古物,阴气很重的……”
他这么一说,大伯也犹豫。他道:“这种镜子,说不定是很值钱的,不留在家里也行,找一个买家把它给卖了也行。”
“你自己看着办吧。小心别让他人知道了,你这样做是犯法的……”周家强说着,摸了摸腰部疼痛的地方,又想起了王琳来,心里又是浮上一阵死一样的黯然来。
“我先回去了。”他对大伯道。大伯又拿了几个膏药给他,让他自己拿回去贴。
周家强拿着膏药出了门,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转身去叮嘱了大伯,让他不要跟家人说起自己受伤的事。大伯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一面镜子上了,也没有多问就答应了。走到了街上,周家强又想起了刚才在铜镜里看到的那个女子,心里动起了去那个工地看一看的念头。
那个工地很好找,随便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地方。走到了那里之后,看到县文物局的工作人员已经在那里了。
那副棺材被拆成了几块板子,文物局的人戴着个橡胶手套,在一大堆黑黑的污泥一样的东西里翻弄着。他们的身边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古物。有一些人类骨头被随意的丢在了一边,没有人去管它们。
周家强看着那些骨头,心里不舒服了起来。那些文物局的工作人员,对古人的遗骸没有一点的敬畏与尊重啊……他想走近一点去看看,然后就被人拦住了:“干什么?闲杂人员不得靠近!”
被拦在了外边看了一阵,发现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周家强就回家了。
进了家所在的那一条巷子,远远地看到父亲在门口择青菜。
周家强一转脚又走到另一条巷子里去了,他不愿意和父亲照面,是怕父亲看出自己的问题来。
在悄悄地回到巷子口看了好几次一后,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溜进家门,躲到了自己屋里去。
父亲听声音就知道了儿子回来了。问了一句:“回来了啊?”
周家强“嗯”了一声以后道:“我有点不舒服,午饭就不吃了。”
父亲问了一句:“感冒了吗?”
周家强说是,已经买药吃了,睡一觉就好。于是父亲没有多说什么了。
躺在了床上,周家强发现脑袋里的那个古妆女子的形像十分鲜明,竟然挥之不去。
真是奇怪了!
妈妈是不回来吃午饭的。一个上午过去之后,父亲也上班去了。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周家强心里失恋的伤痛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了。
他从厨房里找来了父亲的红星二锅头,喝了一大杯下去,人很快就晕晕乎乎了,于是倒在了床上睡了过去。
睡梦中,周家强又见到了那一个古妆女子。
她还是如铜镜里那样微笑。周家强问她:“你是什么人?”
女子对他盈盈一福道:“妾身雪樱,见过周公子……”
周家强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今天挖出来的那一座墓,想必就是你的坟茔?”
雪樱道:“公子所言极是。妾身已经安息于此四百余年,未曾想到会有今日之遭遇。现尸骨零散,曝于光天 化日之下……妾阴灵未散,有一事相求……”
周家强道:“我能帮你什么?”
雪樱道:“只求公子帮妾身收拢尸骨,觅一处安身之所,妾即感激不尽……待事成之后,妾身亦有宝物相谢……”
周家强沉默了一下道:“我能做到的可能十分简单,你会满意吗?”
雪樱笑道:“公子不必多虑。妾身知道公子非那富贵之人,所要求之事,只为不曝尸骨于野而已。”
周家强点头。忽又问道:“我怎么才知道这究竟仅仅是一个梦,还是真有你在相求?”
雪樱沉吟了一下道:“此事不难,公子请看……”她说着就转身到周家强的书桌边,取笔在一本书上写下了“雪樱”两个字。
周家强看着她的背影从门口消失之后便醒了过来,连忙翻身到书桌一看,那本校长的《橙红年代》的封面上,有两个娟秀的字“雪樱”。
周家强本来还有点昏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
这事真够灵异的。周家强想了想,既然在梦里答应了人家,看来就必须要做到了,况且雪樱在梦里说,事成之后有宝物相送,哪会是什么呢?很期待啊……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边还有一百五十元。
于是起床出门,拿了一把多年没有动过的铁锹和一副旧手套,骑了家里那辆老式自行车,先去旧货市场买了一个不大且结实的木箱子,再直奔那个工地而去。
工地还没有复工,文物局的人已经走了。有几个人在那里乱看,周家强不管三七二十一,戴好手套把那些散乱的骨头全都收集起来放到木箱里。收拾完毕之后,把木箱放到自行车后边绑好,带到县城郊区,找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挖个深坑埋了。
回来之际,周家强在那个新坟前默念了几句:“事起仓促,事情或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再抬头看看天色,快接近黄昏了,于是跨上自行车,风一样骑了回来。到家里之后突然感到有点害怕,心里一个劲的奇怪,今天怎么胆子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