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不远,匈奴大将叽里咕噜,一通令下,数千铁骑四方涌动,陡然间变了阵势,掉头往南,黑云压城一般,对准南山方向缓缓行去。
“烂泥奶奶的,白冒这厮忒也无耻,竟然要将匈奴骑兵引到南山去!”
“我看不像,匈奴铁骑精于骑射,一向来去如风,似这般缓慢行军,应是别有所图!”
“非也非也!你不见南边道狭路窄,行军颇为不便,速度自然缓慢。”
“且慢!依你说来,匈奴要往南山,去做什么?”
“可笑!你没见百姓们撤往南山去了?”
“哈!我只知道,匈奴所过之处,抢劫为主,杀人倒是其次,百姓们轻装逃离,匈奴人正好抄家,说不得还能捞些油水,再不济,也该往东,到那一马平川之地大肆劫掠,似这般巴巴地跟在千余难民身后,朝着穷山恶水之所缓缓而行,难道要去观光旅游,顺便杀上两三个人,以助雅兴不成?”
“这个嘛……”
一干军士议论纷纷,群雄商议良久,也不知匈奴人在玩儿什般花样,都是又急又气,颜良文丑二人,更是渐渐地焦躁起来。
夏侯兰细察之下,发现敌军虽龟速前进,却又极为稳重,南进骑兵个个全神戒备,一副如临大敌之态,完全没有追杀难民的轻松感觉,这令他倍觉心惊,扭头再看北边,匈奴大将勒马不前,身后两千精锐铁骑岿然不动,严阵以待。
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匈奴人假意南进,是想引诱我军出击,好来个前后夹击,一网打尽么?”
再看白冒窃窃偷笑,应是已设下诡计,引诱自己上钩,恍然悟道:“是了,刚才小雨兴奋之下,难免暴露行藏,白冒知我军中虚实,必定怂恿敌酋,定下这等巧计,得便处擒拿小雨,挟作人质,逼迫我军就范!真是歹毒之极,亡我之心不死呀!”
心下大凛,正在寻思破解之法,忽听赵风长叹一声,苦笑道:“声东击西,引蛇出洞,待到咱们中计,他便回过头来,形成合围之势,真他娘歹毒!拿无辜百姓的性命当作赌注,白冒此贼真乃衣冠qinshou,猪狗不如!小兰,此贼身投敌营,你若不死,他必不休也!”
众军闻言,无不攘臂而怒,破口大骂,颜良更是懊悔难当,愤愤说道:“当初若容我杀了此贼,何来今日之祸?”
原来颜良为人,心直口快,嫉恶如仇,当初一见狗官白冒,便要乱刀砍死,却被赵风拦住,晓以民意,留待夏侯兰发落。
颜良年方一十八岁,正是热血少年,崇拜英雄,夏侯兰舍生取义,慷慨赴死,正是大大的英雄人物,所作所为令颜良极为倾倒,这才拉上文丑,一同投靠。更有甚者,对于任何危及夏侯兰的人物,都如死敌一般对待。
此中情由,夏侯兰心知肚明,唯恐他头脑一热,怨恨赵风,更怕闹起内讧,连忙说道:“你看那位匈奴大将,他对旁人毫不在意,一心只要活捉咱们四人,即使没有白冒设计,他盛怒之下,也会倾力一战,到那时,五六千铁骑一拥而上,形势比之当下,岂非更加凶险万分?”
“不错不错,现在匈奴人按兵不动,咱们有了喘息之机,待到那支疑兵去得远了,咱们便给他来个出其不意,直冲敌阵,擒了那匈奴大将,岂不正好就能脱身?”
赵云头脑灵光,不但一点就透,竟还举一反三,瞬间道出一计。
“如此说来,白冒自作聪明,却是行差踏错,反倒帮了咱们大忙?”
赵雨忽地钻将出来,拍着手嘻嘻笑道。
哪知,赵风不以为然,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蓦地脸色一变。
颜良凑了过来,满脸愧色,低着头道:“赵大哥,是我心急,错怪了你,你莫恨我!”
赵风洒然一笑,连连摆手道:“都是自家兄弟,坦诚相待就好,何来这许多虚礼!”
瞧了夏侯兰一眼,沉声道:“兄弟,小云的计策虽说不错,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那白冒看似滑稽无能,实则城府颇深,依我看,咱们不可莽撞,还是谨慎行事为好!”
夏侯兰默然观察许久,瞧见颜良知过能改,赵风雍容大度,兄弟同心智勇足备,面对数千强敌,更是全无惧意,戮力同心,共患大难,心中无比感动,不由得豪气顿生,慨然笑道:“大哥,待会儿我去擒拿敌酋,搅他个天翻地覆,你们好趁势突围,向南会合百姓,逃往深山,再也不要出来啦!”
此言一出,顿令全场息声,众人惊呆错愕,恍似梦中,过了好大一会儿,赵风徐徐说道:“兄弟,此事不可鲁莽,你内伤未愈,纵有通天之能,又岂可单骑退敌?”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劝阻。
“主公何必孤身犯险,咱们一拥而上,岂不更好?”
“一点儿也不好!”
赵风猛然醒悟,叹了口气,说道:“主公这般做,是看准了白冒心思,这厮此计之毒,毒在非要主公亲身犯险不可!”
“这话怎么说?”
“以白冒的性子,只怕他此时巴不得咱们一拥而上,他好趁机擒拿小雨,然后……”
“呵呵,白冒既能鼓动敌酋,自然志在必得,他的目标是我,唯有我亲自前去,才有可能化险为夷!”
大战将临,夏侯兰反倒越发从容不迫起来,他淡定一笑,目光炯炯道:“此战关键,就在于我能否擒获敌酋,你们能否保护小雨,先行突围!”
“突围之后,你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乡民逃往深山,要是粮草不足,就进山打猎,开辟良田,实在不行,就去黑山投靠张燕,据我所知,黑山军虽然鱼龙混杂,但那位大帅张燕,却是个不错的人物,他的麾下,大多都是穷苦出身的百姓,老幼妇孺不计其数,想必不会为难你们!”
众人见他句句惊人,好似交待后事一般,眼神凄楚迷离,忍不住惊呼道:“主公,你这是……”说到这里,又都哽咽难言,心中倍感凄凉。
赵雨花容失色,骤然间芳心大乱,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住地流,哭声痛道:“大哥,你又要离我而去了么?”
夏侯兰叹了口气,往常时候,也曾鄙夷他人“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此刻身临其境,方知挥刀断情,竟然痛彻心扉,当真生不如死!
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着她的乌发,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恨不得时光就此打住,就这样和她天荒地老!
谁知,脑海中突兀地闪现着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场景,令他难受得胸膛欲裂,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他忍不住死命地咬紧牙关,咬破自己的舌尖!血液涌将出来,含在口中又腥又咸,滋味极不好受……
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将满口鲜血生生吞入腹中,眉目含情,温柔笑道:“小雨,如果我不去把敌酋擒住,匈奴人势必大举东进,到那时,会有数以万计的百姓惨遭屠戮,你说,我该不该去?”
赵雨娇躯乱颤,明知他说得有理,偏偏心中难以割舍,楚楚可怜地低语:“可是,你的伤还没好呀!”
夏侯兰心一横,毅然道:“我的伤重要,还是数十万百姓的安危重要?”
说罢,也不待她回答,转身跳上马背,冷冷地扫了对面白冒一眼,直吓得他没来由一个哆嗦。
“记住我的话!”
夏侯兰头也不回一下,纵马挺枪,朝着对面风驰电掣般行去。
白冒见状大喜,忍不住挥舞着两手,连连催促匈奴大将下令,却被大将冷眼一扫,吓得脑门冷汗直流,再也不敢多言。
大将转眼瞧见夏侯兰将至,眼神中迅速闪过一丝敬慕,手中金刀轻轻前指,身后精锐骑兵立即两路包抄,瞬息将夏侯兰合围。
夏侯兰浑然不惧,手起一枪,闪电一般横扫而过,当面三骑来不及躲闪抵挡,顷刻毙命,他并不恋战,径直杀向匈奴大将,所过之处无人能敌,无奈敌军精锐无比,士气高昂,个个悍不畏死,发了疯般拼命阻拦,战况激烈,令人心惊胆战。
匈奴大将在后,眼睁睁看着两千精锐酣战良久,仍是拿他不下,不由勃然大怒,手中金刀狂舞,南边四千铁骑火速回师。
场外,赵风等的就是此时,毅然道:“咱们走!”
众军闻声而动,将赵雨护在中间,三大猛将头前开路,朝南疾行而去,赵雨蓦然回首,乱军中已不见了爱郎踪迹,芳心凄凄,想起往昔温情种种,竟都恍若隔世。
匈奴大将一声暴喝,响彻天地:“六千铁骑齐上,定要拿住汉将,生擒此人者,赏千金,封大将军!”
众军欢呼,士气大振,杀声震天,潮水一般杀向垓心,重围之中,夏侯兰旧伤突发,伤口爆裂,仰面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铁骑大喜,咆哮而至,刀枪乱举。
白冒脸上,瞬间闪过一抹得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