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没有说话，而是点燃一根烟，扔到了王宇凡的身前。

王宇凡声音极其轻微的说了声谢谢，狠狠抽了一口烟，继续说道，“我看到这两根手指的时候，整个人崩溃了，我立刻开车到这里，来这个小院里，却再也找不到我娘。”

“我疯了，整个人处于崩溃状态，而这时候那个陌生电话又响了，还是一样不阴不阳的语气，让我去绑架莫愁，我大声喝问对方我娘在哪，对方说只要我将莫愁绑走，就一定会放我娘回来。”

王宇凡叹了口道，“我妥协了。”

“就在晚上我准备带我从小看到大的莫愁去那个地方时，那个陌生电话却又响了，让我带着老苏他们一家子还有洛小凝一起走，我不敢不答应，只能说尽量试试。”

“可最后，苏家人和洛小凝却没有出来，出来上我车的，只有莫愁一个人，那时候我还想，真是庆幸，我没有多作孽，老天爷会不会看在这个份上，饶过我这种恶行。”

叶宁知道王宇凡说的这件事，为什么苏家母女和洛小凝没出去，是叶宁阻止了她们。

王宇凡的话还在继续，“等莫愁上车后，我打晕了她，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她平放在后座处，路上我开车尽量不那么颠簸，害怕吵醒她，我带她去了一个工厂。”

王宇凡报了一个工厂的名字。

叶宁将这个地方牢牢的记在了心底。

“那工厂很久以前是个化工厂，却在几年前就人去楼空，我到那里是，已经是深夜，那里有很多人在等我，所有人都戴口罩捂着脸。”

“我刚下车，那伙人就上来将我控制住，让我没有反抗力，我大声呐喊我娘在哪，结果，你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吗？年轻人。”

王宇凡声音突然变得非常冷，冷得浸人心腑。

“我见到的是我娘的尸体，冰冷冷的，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就那么躺在冰冷冷的水泥地上，没有人愿意管她。”

“我当时疯了，我逮到任何一个人开始咬，开始厮打，这时候有人拦住了我，他的左眼珠完全白的，是个独眼龙，他说我娘不是他们杀的，而是手指被跺之后，一个人疼死的。”

“我希望手中有枪，将他们一个个全部杀死，但我没有，所以我像个疯子一般，用牙咬，用手抓，用脚踹，用身体撞，用我的身体去攻击他们，但却没有脱离他们的控制，那个独眼龙可能是被我弄得烦了，拿着刀捅了我几刀，然后派人将我送到这里。”

王宇凡说到这停了下来，颤抖的将自己的上衣扣解开，只见原本应该完好的皮肤处，其肚皮上，除了胸口处，几乎是被刀捅烂了，此时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那如同烂布般的皮肤，亦是让见过太多血腥场景的叶宁眉头抖了抖。

“你为什么不去找莫云龙？”叶宁缓缓开口，声音嘶哑，他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他这并不妨碍他理解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的悲痛。

“我？再去找莫总？”王宇凡突然伸出颤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打了自己一嘴巴，“我将莫总的女儿绑架交到一群狠毒的人手中，我哪里还有这个脸再去找莫总！”

叶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有！”

王宇凡听了叶宁这话，仿佛被打了鸡血，“年轻人，我看你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我求你两件事，第一，你如果能够找到我娘的尸体，能不能帮我安葬？”

王宇凡的语气接近于祈求，就像狗祈求主人怜爱一般，因为他和叶宁并不相识，并且对方来找自己，还是为了莫愁被绑架的事件，王宇凡觉得自己没有脸求对方。

王宇凡的话听得叶宁心中也有一丝感触，肯定的点了点头，“放心，如果我能找到你娘的尸体，我会帮你安葬。”

王宇凡这点吁了口气，刚刚神情高度紧张的他，忽然觉得呼吸有些急促，虽然没有经历过死亡，但王宇凡却知道自己因为失血过多，这条命已经快被阎王爷收走了。

他急促的呼吸几下，问叶宁，“我第二个请求，我求你帮我杀了那个独眼龙。”

叶宁没有点头，却是摇了摇头，“这个我做不到。”

王宇凡失望至极，此时的他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杀了那个人？”

叶宁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王宇凡这个问题。

王宇凡满脸的失望，时间慢慢流动，王宇只觉得呼吸越来越细微，越来越无法喘气，呼吸越来越紧，身上的刀伤巨痛仿佛已经慢慢减轻，好像一点也不疼了。

王宇凡的眼神迷离起来，但他还是不死心，举起一只手，伸向了叶宁的方向。

叶宁不是什么烂好人，他不会随意答应一个人的事，也不会随便救一个人。

叶宁面前的王宇凡，为了老娘做坏事，这是孝。

但王宇凡却绑架了他领导的女儿，这是不忠。

古话说忠孝不能两全，王宇凡却没有尽忠，也没有尽孝，就算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都没有脸再去看莫云龙一脸。

王宇凡这种人可恨，却也可怜，毕竟一个普通人，无法做到事事完美，能够做出选择，还能够咬牙坚持，就可以了，他值得叶宁去给他一个承诺。

叶宁点了点头，看着王宇凡那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神说道，“我不会杀那个独眼龙，但是他跺去你母亲的两根手指，一报还一报，我会帮你将他两只手跺下，然后供在你娘的坟头当做祭品。”

一直僵硬的伸出手想要抓叶宁的王宇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笑了一下，手掌变拳，大拇指挑起，向叶宁表达出自己最想表达出的情感。

叶宁听得对方的呼吸，暗想师傅教导自己的黄帝内经的胎息篇，关于人呼吸的描述，恐怕这个王宇凡已经坚持不住了。

叶宁还是静静站在门口，清晨的阳光透过他的身影照进屋内，叶宁再数了几下，轻轻开口，“再见。”

直到听了叶宁这句话，王宇凡的脑袋一歪，就此气绝。

但奇怪的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人虽然死了，但他的眼睛却还是大大的睁着，仿佛这事上还有什么不甘心的事情。

叶宁心情沉重，掏出手机，给苏文山打了个电话，让莫云龙接电话。

叶宁对莫云龙说的时候，没有像王宇凡向自己表述时说的那么详细，只是将事情大概说了一下，一个瞎了一只眼的人，将王宇凡的老母亲跺下两只手指，王宇凡被迫绑架的莫愁。

莫云龙在电话那头什么也没有说，在最后得知王宇凡已经死了却依就没有闭眼时，莫云龙沉默了。

莫云龙沉默许久，这时候的叶宁将手机免提键打开，就听莫云龙声音响起，缓缓开口道，“我原谅他。”

莫云龙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叶宁一回头，就见原本刚刚死不瞑目的王宇凡，此时双眼已经合上，两行清泪亦自眼角流下。

屋内死了的王宇凡，叶宁没有去管，他知道莫云龙不可能任凭王宇凡烂死在自己的屋子中，莫云龙必定会管这件事情。

叶宁离开这个小弄堂，辨认一下方向，向着安阳市的郊区处行去。

叶宁知道，自己如果没猜错，王宇凡口中所说的，莫愁最后现身的那个废弃化工厂，必定就在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