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熊也真是愚蠢,宁可吃痛不要性命,也要试图撞断那棵被它撞了半天没有丝毫改变的大树。
熊的伤口处已经溢出了鲜血,整个身躯变成了血红。
如此倒不如送你个痛快,我得了你的身体,也送你一次速死。
水生瞄准熊的脑袋,抽出一支羽箭来,如一道残阳划过天际,贯穿了熊的整个脑袋,箭端带着巨力直接从熊的下颚窜出,直勾勾地钉在地面泥土里。
“扑通”一声,却是熊被射杀,轰然倒下。
硕大的一头熊,身子软塌塌的倒在了地面上。
身中二十箭,却是贯穿脑袋一箭毙命。
水生拿好箭筒和弓从树上缓缓爬下,踌躇半天见熊确实是死透了,便前去拔回了箭矢。
原先在树上看得不仔细,如今近出却看得一个清楚,这是一头人熊(棕熊,学名罴),约有三米来长,一千公斤左右重,甚是肥硕。
一身棕色皮毛已经被血液染红,水生用手摸上去,恐怕上等丝绸也不如这皮毛来的手感质地舒服。
莫言看这熊肥且愚笨,但跑起来的速度可是惊人,比得上中等马匹了。
水生虽说有武艺压身,但毕竟也只是个十八岁血气方刚的乡下小伙子,非是那武者又或天生神力的大力士,搬运一千公斤的大熊却也不容易。于是把大声呼喊牙过来,牙像是听到了。
也不多时,就听见牙人未到声先至。
“怎么?水生哥儿,这才日头正中,没有到回去的时候。怕不是此处没循迹到什么猎物,认输了?”
但是他走出树丛,近来一看,却是傻了眼,空旷的草地上躺着一头血红的人熊。
是的,没错,就是空旷的草地,除了这些其他什么都没有,神奇的建木却诡异的消失了,甚至连落地的精元果也不见了。
但是水生一心放在熊上,却没有注意到这巨大的变化。
“哎,看来我输了。没想到水生哥儿,却是了得。恐怕三叔也猎杀不到这么大的成年人熊,水生却是好本事。”
牙想到输了一只野兔,却是垂头丧气,倒不是因为输了野兔。
年轻人难免争强好胜,要得是脸面,比得是本事,谁肯自认自己不如别人。
“牙,你帮我一起把人熊抬回村子,这野兔我也不要了,再送你一只熊掌。”
水生却是微微一笑,一点不在意刚才的比赛。
牙一听水生如此说道,连忙推推手:“帮你抬回去,野兔相抵了。这熊掌我是万万不会要的,人熊的熊掌在出云城也是稀罕物,卖到上等酒楼里去,也要个大价钱。”
“不就是一只熊掌,你收下便是。这里到村中也有不少路,却也是一件费力事。”
“你要是这般说却是不给我面子,抬熊可以,熊掌不要,休要多言,你这人好不利索。”
牙却是个好脸皮的人,执意不肯再收什么熊掌,水生见此作罢。
水生在前,牙在后,两个少年抬着硕大一只熊,全也是一道奇怪的风景。
前路上倒遇见了三叔,打听知道是水生猎到,仅是微微一笑也没多言。
厉立春这一微笑,其实也是苦笑。
水生有多大能力,他是知道的,学武是最快的,箭法也是村里最好的,甚至就是放在整个大唐军队都能夸上一声好。只可惜他不应该是白沙村的人,亦或者他不该是白沙村厉家的人。
白沙村厉家,昔日的出云城望族大户,只可惜先皇帝时代却是隐太子李建成的人。
一族青壮原以为都是要做从龙功臣,虽料想到头来落个乱臣贼子。
先皇帝也是一代明君、仁君,仁慈放过了厉家,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厉氏一族家产充公,被迫退居这白沙村山野荒地,开垦野外。这些事厉立春也是从了军之后才知道的,可惜了厉立春也是一条好汉,甚至加入了那个部队。
可惜隐太子的余孽,当今圣上决计不会启用,后世君王也不定然不会启用。
厉立春看到水生,似乎也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真不知道是为厉家出了天才而高兴,还是为水生未来止步于此而叹息。
下午黄昏时分,水生和牙一前一后抬着大熊回到村里,那叫一个热闹。
但凡遇见的村民都图一个新鲜,全都在四周围着,让开一条道跟着他们前往水生家。
“好小子,不错。”
厉老三难得高兴,倒不是因为猎了熊能卖多少钱,而是因为水生有大出息了。
这十里八乡的可没听说过谁能猎到这么大的一头熊,而且还毫发无伤,就是自己那三弟也没这个本事。
谁家父母不望子成龙?
厉老三很是高兴,吧嗒吧嗒多抽了几锅子水烟。
“阿爹,这给熊瞎子剥皮的活儿,恐怕您来干。”
厉老三倒是剥得一手好皮,但凡村里谁猎到野兽,都让厉老三来剥皮。
一道尖刀由上而下,一盏茶的工夫,跟变魔术一般,一张完整的皮毛如同从野兽身上溜了下来一般,甚是神奇,在这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绝活。
“那是自然,这头熊瞎子体大,皮毛厚实,定能卖个好价钱。那两只熊掌贩到城里也少不得二十两白银(古代货币是以铜钱为基础单位,一般来说是一千文也就是一千枚铜钱是一贯钱也就是一两银子,而八贯钱也就是八两白银等于一两黄金。按照古代和现代的购买能力而非金银目前价格换算,一两银子等于500人民币 ,二十两白银就等于10000人民币),加上这张皮毛已经部分熊肉,少说也能赚得一百两银子。”
厉老三喜滋滋地笑了笑,胡子一抖一抖的,甚是滑稽。
晚上吃饭的时候,阿爹让水生娘把打来的野兔和野鸡去宰杀了,也不打算贩卖,估计着卖了这一头熊瞎子足够近三年家用的,不缺这两个钱。
晚上炖了一只野鸡和弄了一只野兔火锅,其他都用咸腌了以后风干吃。
兴许是难得吃上这样的美味,晚饭明显厉老三要比平时吃得多了两碗。
厉老三要水生早些睡下,明儿要打早起来赶到城里,趁着早这熊肉还可以卖个好价钱。
水生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内心说不出的兴奋,长这么大头一遭猎杀了这么大的一头熊瞎子,看今天把阿爹给高兴的。
春日一丝凉意还是在的,月亮起高的时候,习习凉风难免催人入梦。
迷糊朦胧间,水生似乎又陷入了以前的梦境。
只是今天这梦却是不寻常,不再是什么神奇天地,而是一个洞穴或者是一个石窟之类的存在。
这是一片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的石窟,不知道哪里是出口也无法找寻终点。
似乎整个石窟里面只有水生一个人一般,一切都静悄悄的,静的怕人。
水生可以感觉到自己无比真实的站在这方石窟里,清清楚楚得看到眼前的景象。
入眼的是一片画满壁画的亘古岩壁,说是画,其实更像是投影。这根本不是人间画能媲美的,一笔笔勾勒都像是真实的活了一般。
所有的画面在水生还没有看清的时候,一股子亘古深邃仿佛来自太古宇宙深处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一种史诗的味道,交织着种种文明的变幻。循环不息而又各不相同,古老、悠远,是一种追溯源流的意味。
水生清清楚楚看到眼里的第一幅画,或者说映入脑海,铭刻在骨子里。那是一副很怪异的画面,一个万丈高的巨人手里举着一把看不见锋芒,看不见正面的斧子。
一挥手,一斧子劈向一棵连通着世界的大树。
那个巨人让水生灵魂产生了深深得颤栗,似乎在巨人的眼中自己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蝼蚁,不,比蝼蚁还不如,就像一粒用肉眼看不见的尘埃。
那一斧的惊天,那一斧得动地,似乎一斧斩开了光明,一斧劈开了黑暗。那是开天辟地的伟力,是存在于古老神话里的传说。
也不知道那是个怎么样的人,那是一把怎么样的斧子。
水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从来没有听说过上古神人们用斧子劈砍通天树木的传奇故事,没有听过,也无法知道是否存在过。
被劈开的那棵通天树木比今天自己看到的还有大还要高,如果说今天看到的那棵树是一颗草,那么现在眼前画面上传达出意志的这棵树就是一颗亘古不变永恒存在的星球。
一人一斧一树,交织演绎出了力的大道理。似乎这幅画就是力的源流,量的祖宗。世间一切力量现象的尽头和归处,当真是玄妙无比。
第二幅画是上古圣人讲道的景象,一个白发老者坐在蒲团高台上,底下数千弟子如众星拱月一般围坐着听道。
大道希声,老者似乎一字未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天降下无边的红莲花,地上涌出来一朵朵金莲。
虚空中散发着迷人的香气,悬浮着的是魅惑众生的飞天在舞蹈。
台下听众有欢喜不能自已欢呼大笑的,有眉头紧皱低眉落泪的。如是等等不一而足,全是三千众生相。
一圣人,三千众生,听道传道,变化莫测,传达出法的真谛。万法之祖,一切有为法的起源,一切无为法的归宿。
天地之间种种神通变化,万般仙法道术尽皆落入其中。
水生看得痴迷了,心神完全陷入其中,正要继续看第三幅景象的时候。
却突然听到一声,如晴天霹雳般的声音。
“醒来。”
一切梦幻尽皆破碎,四周一片黑暗。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阿爹在床头看着自己,水生感觉梦中种种而如今却清楚记得,历历在目,想要问阿爹为何叫醒自己。
“水生,明儿你和牙一道去城里。到时找城东张老铁,阿爹却有事要办。”
厉老三说完话,头也不回离开了水生房间。
水生憋着嘴边的话始终没能说出来,只记得明天和牙一起去城里卖熊瞎子。
整整被子继续睡下,这回儿任水生如何想法,始终无法继续入梦。
只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却是睡意正酣,不知不觉一夜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