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苏京都的城楼上,皇帝携文武百官后宫众人迎风而立,为出征的二皇子送行,清则率领众将士下跪三叩首,那不退南沙誓不还的豪言,回荡在京都城外。
可有些人的关心的并不是那远去的兵马,而是皇帝身边站着的那名纤弱女子。众臣都在议论那张生脸是什么来历身份,皇后及几位妃子也潜人下去打听了。在那众多瞩目她的眼光中,也不是谁都不知道她,至少四皇子认得,在他的地牢他曾经打过她几鞭子。
是皇帝让李德海找清漪来的,起初清漪有惶恐,感觉身上就要被那些各式的眼神看穿了,可当她看到一身盔甲的清则骑马领着兵马出现在视线,便也无暇顾及其他。
她知道,清则身上一直有一种天生的霸气,只是总在刻意压抑。而此时的他,盔甲披身,一手执缰绳,一手握长剑,浑然有种天下在握的感觉。
“好了,人走的似乎不用费力气看,省些力气等着吧,回来的日子不会太近。”皇帝这话是对着清漪说的,清漪收回了眼神,只听得李德海脑子转的快,喊了一声:“皇上摆驾回宫。”
皇帝微微抬起左手,李德海想上前扶,但皇帝一个眼神过来他便明白了,对身边的清漪使眼色,清漪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的扶着皇帝,这一小小的举动,对于有心的人来说,已经透露了很大的讯息。
皇后紧紧的拽着手绢,但面上仍然是从容的很,皇帝都要走,自然后宫的众人便都跟着一起回去,四皇子上跟前来。
“正儿,那个女人是谁?”
“母后,是二哥的人,原先是个宫婢,我让下面人去打听了,父皇赐了了她庶民身份,留用永和宫。”四皇子回禀她母后,自然省略了自己与清漪之间那些事,他想清漪也应该不会将那些事说出去,毕竟大家都不光彩。只是若是记恨他,在父皇面前使绊,会是个大麻烦。
“什么时候宫里添人,我这个做皇后的倒是最后一个知道了。”皇后心里愤愤不平,她打量过清漪,长得虽不是绝美的倾城之姿,但颇有宓妃当年的几分神韵,可这正是她最不喜的,当年对付一个宓妃已经够费劲了。
“母后,儿臣觉得她若是留在父皇宫里,日后定是个麻烦,或许就是二哥对父皇用的美人计,日后若是得宠,对我们会大大不利。”正则句句都说在皇后心坎里,这些年后宫她清理得干干净净,为的是得到皇上,为了保证自己的儿子将来稳坐皇位,她决不允许自己这么多年建立的一切出一丝乱子。
皇后加快了几步,走至皇帝跟前,“皇上,这孩子看着面生呀。”似无意的提起,却又小心打量着皇帝的脸色。
“朕从老二那里挑的,看着舒服就留在身边用了。”
“既然是皇上喜欢的人,臣妾也看着喜欢,但就这么住在永和宫不成规矩,不如皇上赐个身份,臣妾回宫就给办了。”这话说起来贤惠,但实则是打探。
清漪却听这话心里一触,她的手不禁有些发抖,皇帝停下步子,另一只手附在清漪手上,遮掩她的慌乱,“皇后想的周到,朕有意收她做个义女,可这孩子毕竟是罪臣遗嗣,怕有非议,所以也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皇后可有好的提议?”
义女,这么一说就表明皇帝并非要将清漪纳入后宫收做妃子,皇后虽安心些却又不禁好奇,毕竟皇帝的义女可不是一般的殊荣,“既然皇上有心收这丫头做义女,那便也就是臣妾的义女,此事交由臣妾便是。”
皇上微笑着点点头,“皇后想来便是朕的贤内助,此事就交由皇后去办了,至于这丫头跟着老二也算读了些书,近日朕眼神不如从前了,留在身边就帮朕读书写字吧。”
“帮皇上分忧解难本就是臣妾分内的事。”
皇上牵过皇后的手,“近日便不坐马车了,皇后陪朕走走吧,朝政繁忙,朕也数日未与皇后聊聊天了。”皇后心里因为这几句寻常的话,便已感动不已,虽已年过四旬,可脸上依旧还会泛红。
清漪站在远处,看着皇帝皇后双双往前走,看起来是鹣鲽情深,可她知道皇帝不爱皇后,甚至恨她,因为上一世皇帝临终前下旨废后,将皇后关进冷宫并派人专门看护,不许她轻生,要她在冷宫孤苦一人长寿终老。这皇宫内院,连夫妻都是假情假意,果然如南竹说的那样,深宫后院便是圈养怪物的地方。
她不愿做那样的怪物,也不愿意被那样的怪物伤害。
清则出征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清则与南沙第一次交锋,中了南沙大军埋伏,递来朝廷的折子说是损失惨重,但递给皇上的密折上说只损了一小部兵马。清漪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南竹给她捎信来了,托的是只鸽子。
而清漪在宫中的这个月过得也算是平顺,皇后娘娘下了懿旨,收清漪为义女,因是皇后义女所以没有封号,也无需昭告朝廷,宫里的奴才都称呼她“清漪姑娘”。皇帝在皇后下懿旨之后赏了她进贡的丝绸布匹,并连续三日留宿皇后宫中。
清漪从宫婢到庶民再到此时的主子,一月不足便经历这些变化,却也没有什么感觉,遥想当年,她从贵府千金一夜之间沦为奴隶,身份于她早就是虚名了。
她每日在永和宫中依旧是陪着皇上看折子,读书给皇上听,凡事李德海都会照应着她,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
大暑将至,皇上陪太后去凉山行宫避暑,皇后与四皇子随行。清漪也被带着一起,与皇帝同坐一辆马车,随车伺候。中途修整,皇帝一时兴起要去山上散散步去,李德海毕竟老了,他让清漪随行伺候。
爬到半山腰,皇帝就有些喘了,清漪毕竟底子好,脸都没有红一下,皇帝看着她,不禁感叹:“朕像你这个年纪时,一口气就能翻过这座山去。”
清漪没作声,她不擅长奉承,这一点皇帝也看出来了,有时会觉得扫兴,却也喜欢她这样的性子,“清漪,你看,临苏这万里江山美不美?”
“美。”对于事实,她总反应得很快。
“我临苏物产富饶,而南沙地处荒瘠,所以他总想着要分我临苏领土,又岂止是它南沙,周围邻国对临苏虎视眈眈的不在少数,祖上将临苏江山传承至今,朕不能让它毁在朕的手里。”
清漪沉默着,皇帝呵呵笑了一声,“你这孩子,若是换做别人该说朕如何英明神武,临苏如今如何繁荣,不会说善意的谎言也是无能。”
“清漪知错。”
“不用认错了,朕知道你并非真心觉得自己错了,跟在朕身边,看了一个月的折子,你想必也是憋了一肚子话,趁着没人就都倒出来,朕虽不英明神武,但也不知道昏庸无道。”
清漪看着皇帝,看样子他是真要她说出个一二三来,“清漪斗胆,觉得如今临苏现在是内忧外患,南沙对临苏强兵来犯,邻国也是冷眼旁观妄图坐收渔翁之利。”
皇帝抚了抚胡子,“那内忧呢?”
“清漪不敢说。”
“说吧,朕恕你无罪。”
“朝廷外戚结党营私,欺上瞒下,表面看临苏一片祥和,但在坊间贪官当道压榨百姓,百姓之苦无处可言,在朝廷党派纷争,官吏腐败,国库亏空,临苏富庶却只填满了个别人的口袋。”这些从南沙回临苏的路上,清则就说起过,她原本不以为意,可这些日子看着那些奏折,想着一路走来百姓的疾苦,才觉得清则句句在理。
皇帝没有生气,脸色却有些暗沉,“朕每日要听千句话,却没有一句是真的。他们以为那些好听的话能堵住朕的耳朵遮住朕的双眼,可江山是朕的,朕怎么会糊涂到什么都不知道啊。”
清漪暗想,皇帝心里既然都明白,却为何还要她说出来,而皇帝也看到她暗自琢磨的表情,呵呵的笑了,“朕总要看看,你是不是可塑之才呀,不过今日你算是过关了。”
原来是测试,清漪暗舒一口气,平日看起来皇帝对她没什么要求,看来有暗中留意她。
“丫头,朕要将你送到太后身边去,你可愿意?”
听起来是征询她的意愿,但清漪哪里不知道自己就是皇帝手中的一粒棋子,他想要摆在哪里她做不了主,“那皇上,在太后身边我需要学什么?”
皇帝一愣,随即哈哈的大笑起来,“你这丫头倒也不是无趣之人。”他的深意她果然还是能明白几分了,对于清则选的人,他起初也不信,但这一个月的相处倒也觉得这丫头是个可用的人,不多言心却转的快。
皇帝正要交代几句,四皇子便现了身影,“参见父皇。”
“老四啊,你怎么来了?”
“儿臣听闻父皇登山远眺,怕山中有野兽出没,特来护驾。”
“你倒是有孝心,”皇帝随口一句夸赞正则脸上露出喜色,“既然来了便随朕看看,这大好的江山,朕老了,以后这江山就靠你们了。”
清漪眼角瞄到四皇子那笑逐颜开的样子,怕是将“你们”直接听成“你”了,这样一个无城府又太急躁的人,若不是皇后所出只有他了,孟家怕是也不会扶持他。
下山之后,清漪奉命送水果点心去太后处,太后见清漪乖巧,故而留在身边为伴。清漪觉得自己前后的主子似乎有默契似得,只是她不知道,这一次皇帝会怎么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