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K大的百年校庆还有三天时,张津津的电话又来了。苏暖捏了捏眉心,惆怅地看着张津津的名字在忽明忽暗的显示屏上闪烁。
“怎么了?怎么不接电话?”张骋飞问。
“是津津!”
苏暖说完,无奈地接起电话,一副认命的样子:“津津?”
“暖暖,怎么样校庆你能去吗?”
“离校庆还有三天呢,我现在定不了!”苏暖并不是推脱,而是她工作性质的特殊性让她实在是没有那么灵活的时间。女人生孩子没个准,有的说生就要生,有的推进产房喊了一天一夜还生不出来的大有人在。
“啊?怎么那么麻烦啊!”张津津沮丧地说,“我已经约好了杨阳她们了,还说你肯定会去的。”
“我们这些可怜的劳碌命,可和你这样的阔太太比不了啊!”她笑着戏弄张津津。张津津大学一毕业就嫁了一个有钱,有背景的黄金单身汉,幸福的在家当起小女人。
“苏暖,你找死呀!”
苏暖笑起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尽量去啊!”
挂下电话,张骋飞看着苏暖笑的开心,心情也跟着一片晴好,“张津津叫你干什么呢?”
“就是校庆嘛,非要让我去!”
“那就去嘛!刚好见见老同学!”
张骋飞说的轻松,可他并不知道的是,苏暖一点也不想见那些老同学。
“嗯……”苏暖应了一声,她想也许去了也没有关系,K大那么大,那么多人怎么他们两个就一定会遇到呢?况且他现在应该还在美国吧!
“如果觉得工作辛苦,等咱们俩结婚后,你也可以辞职。”
苏暖听到张骋飞的话,知道她和张津津说的那些话张骋飞误会了。
“我是跟她闹着玩的!”
结婚,苏暖听到这两个字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和张骋飞结婚,确切的说,是她从没有想过会和“他”以外的人结婚。五年前是这样,五前后似乎依然是这样。苏暖垂目,复而又抬眸看向窗外,恍惚追随到了时光的剪影。
张骋飞看着苏暖的思绪似乎又飘向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他觉得茫然,可不管他如何努力似乎都走不进她的世界。
高档的餐厅中,每张桌子都气氛和谐,轻声细语,只有苏暖和张骋飞之间流传的空气是凝固的,僵硬的。苏暖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慢条斯理的咀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真的学会了食不言寝不语。
今天是K大百年校庆的日子,说来也巧,刚好就赶上了苏暖休息的日子。她是一个对命运有些小迷信的人,她想既然上天都要让她再重新回到K大,那就不妨再回去看看吧!
苏暖在前一天晚上和张津津在电话里说,她会去,可是具体时间却说不准,她到了会电话联系她们。
其实苏暖自己也想不透,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可她的心底就是有想一个人回K大看看的渴望,于是她就遵从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意愿。
一大早,苏暖就起床梳洗,确切地说,是她昨晚根本就没怎么闭眼。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眼底泛着淡淡青色,心底一阵叹息,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想当年为了赶一个报告,一连熬上好几天,只需一晚就能恢复元气,而现在只熬一晚就能大伤元气,几天都补不回来。
苏暖穿着加厚的卫衣和牛仔裤,背着双肩背包,头发在脑后高高的束成马尾,临出门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五年前,如果眼神再能清澈些,那她就真的成了五年前那个无忧无虑,胆大妄为的苏暖。
半个小时的车程,苏暖驻足在K大门前,大学门前因为校庆看起来格外热闹,人群熙熙攘攘,成群结队的向校园里走,而苏暖那瘦小的身影顿时就被淹没在了人潮中。
K大,依然还是那个样子,那烫金字的墨黑色校牌依然在晨光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前方那个站在校牌下拍照的女孩,让苏暖想到了那个刚入学的自己,眼神清澈,眉眼之间全是对新生活的向往和憧憬。
苏暖微微笑着,跟随人流走进校园。校园里许多在校学生都穿着K大百年校庆的T恤衫,有的在接待一些重要的校友,有的则在发传单。
“同学,你是K大的学生?”一个年轻的男孩走过来问苏暖。
“不,我已经毕业了!是来参加校庆的!”
“哦,欢迎,欢迎,这里是今天各个会场的活动,你可以去参加!”
男孩微笑着,递给她一份传单。
苏暖点点头,双手接过传单,随手把它塞进衣兜里。她对这些会场的活动没有任何兴趣,她只想再看看K大,因为这里有太多记忆让她不忍擦去,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装进了她心底的那只潘朵拉盒子。
顺着那条被梧桐树覆盖的小路向前走。梧桐树叶已渐渐枯黄,一阵微风吹来,几片枯黄的树叶在空中打着转缓缓落在苏暖的脚下,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深秋,正在一种萧索的姿态迎接着冬季,苏暖仿佛进入时光的隧道,回到了五年前,那同样是一个秋天,顿时天地无声,留在耳边的只有那低沉的吼叫声。
“苏暖——苏暖——”
苏暖猛地停下脚步,急切地回头四周张望,想要在那些背影里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一无所获。整个校园像是用碳素笔勾勒出来,再泼上颜色,竟给苏暖带来了几分陌生的感觉。
恍惚间,苏暖竟然走进了篮球馆,篮球馆里,两队人正在进行激烈的比赛。
那个三分球投的太臭了。
那个男孩用手肘撞人了。
那个带球走步了。
那些人都不如他打的好。
苏暖闭上眼睛,他带球上篮时从容自信的样子顷刻间就出现在眼前。不曾想时隔多年,就连他笑起来时总是习惯挑眉的样子她都记忆犹新。
“苏暖,你怎么穿这么短的裙子?!”
“我来给你当拉拉队呀!”
“当什么啦啦队?!”
“就是穿着短裙跳嘣呲呲!”
苏暖笑着睁开眼睛,那时的自己怎么会是那样一个不着边际的性格呢?他是不是常常会觉得手足无措呢?
那无奈又带着笑意的眼神,那气愤又带着宠溺的低吼,如今都已经成为了让她流泪心痛的催化剂。
苏暖抹了抹脸庞湿润的液体,心里犹如压着一块石头,让她难以呼吸,压下心中喧嚣着的难过,她转身快步走出了篮球馆。
五年,一个不长却也不短的时间。可苏暖却发现,这五年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在改变,可那些关于他的记忆却依旧崭新,那些他带来的疼痛也依然清晰。
抬头便是图书馆,那洁净明亮的落地窗,还有那窗外的枇杷树,那时的她常常站在那棵树下拿着相机偷.拍他在图书馆里认真专注的样子。
苏暖慌忙的从书包里掏出钱包,她打开钱包从一个夹层中掏出了一张照片。她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又举起来,调整好一个角度,照片中的场景正好眼前的场景融为一体。照片中的男孩,正透过玻璃窗望出来,身影模糊,却眉目清晰。她拿开照片,看过去,那个位置已是空无一人。
苏暖垂眸转身,压抑住心底深处正在叫嚣的心痛,它们像是快要挣脱束缚的魔鬼,即将在她全身蔓延。
苏暖围着那棵树左三圈右三圈的转,然后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一个个方格,她兴奋的扔掉树枝,在格子里跳来蹦去,这是曾经她在等他时,常常用来消磨时间的游戏。人来人往,路过她身边的人总会扬起莫名的笑容,可那些笑容和探究的眼神一点都没有打扰苏暖回忆曾经的幸福时光。
这次的K大之行,对她来说,本来就是一个回忆之旅,不是吗?
直到身体微微出汗,她才抬起手,拍了拍自己已经发红的脸颊,用脚在地上随意的抹花那些方格,直到方格的边际已经找寻不到痕迹,才抬脚继续向记忆中的方向向前走。
那个礼堂是那样熟悉,他们曾经在那里开了开学典礼,开了毕业典礼,他们曾经在那里听过许多报告,他们也曾经为了看金融系的帅哥屡次翻过那扇大门。而那里,也是她和他第一次有交集的地方。
苏暖跟随人群走进礼堂,那位着装光鲜亮丽的女主持正站在台上口齿伶俐的介绍着类似生平经历的一些东西。而台下早已经人山人海,即使这样,依旧不断有同学在往进挤,苏暖被后来的同学不断的往前推,往前推,等她觉得鼻子不舒服想出去时,回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被挤到了那条走道的最前边。出去,看样子只是一个妄想了。
当女主持人走下台时,台下瞬间安静了。苏暖正在纳闷来的谁时,台下的观众席已经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那掌声震的苏暖的耳朵一阵阵的轰鸣,她低下头,无奈的用手堵住耳朵直到当掌声减弱,她抬起头时,那个人……
苏暖眼波翻滚,那清澈的眸底有波涛汹涌的情绪即将涌出。她觉得呼吸突然变的困难了,双手紧紧的按压在心脏的位置,感受到的是它毫无规律的跳动。这样的跳动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和他拉手,第一次和他接吻,第一次……
而台上的那个人,就是她所有第一次的始作俑者。
“同学们大家好!”他的嘴角轻轻的挑起,笑容灿烂,那星星点点的眸光映入苏暖眼里,冷漠,狂狷带着疏离。苏暖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样的眉眼,可是又好像一切都变了。五年的时间,足够在他们两人中间划出一道长长的横沟,他对于她来说,原来竟是这般陌生了。
“Alex——”台下忽然发出一声激动的尖叫,那是一个女孩发出的声音,接着场上响起了几声尖锐的口哨声。
台上的男子停下来,犀利的目光环视了观众席一圈,才勾起嘴角慢悠悠地说:“在这里,我喜欢听人叫我,赵川。”
赵川,苏暖在心里默默的喊着这个名字,然后觉得那刻有他名字的地方一阵疼痛。为什么已经五年过去了,提起赵川这两个字,她依然会感觉到如此清晰的痛。那熟悉的痛仿佛五年前那一对老人跪在她面前求她离开时一样。
苏暖下意识的从口袋里翻出那张已经被她揉的发皱的传单,她拿着传单翻来覆去的看,终于在某一处发现了他的名字。
原来短短五年时间,他已经成为美国MJ公司大中华区的总裁。MJ,即使苏暖对金融和经济一窍不通,却也对这家公司如雷贯耳。
如今的他已是万人瞩目,短短的几步之遥,却是一生的距离。
苏暖,再看他最后一次就离开吧!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于是她的目光变得更加贪婪,贪婪地看着他的每一个表情,看他每一次微微的挑起唇角。如果今生再也不复相见,那今天就让她再最后沉迷一次吧。假装她还是赵川的苏暖,假装他还是苏暖的赵川。
苏暖静静的站在那里,和身边的学生一样,看似认真又专注的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可那些平淡却带着踪迹的痕迹却在记忆中慢慢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