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舞惜生病,雍熙帝下了命令,病好前不许出门,且命太医一日三次来请脉问安,日日回禀。
这下子,绛紫阁成了合宫都眼热的地方。
雍熙帝膝下子女不少,可从未见他对谁这样用心——日日回禀!
一时间,各宫都在揣测圣意,这个六公主自羽贵妃去世后一直默默,而自杀未遂后原本该更沉寂的她却陡然间复起,重得皇恩,不可小觑啊!
毓秀宫
原本练着刺绣的静妃和流嫣,听到这样的恩旨后,不禁面面相觑。流嫣更是诧异地站起,险些刺破手指。
静妃毕竟经事多,挥手令众人退下,起身看着流嫣,面带薄责:“怎么这么不沉稳?多大的人了,还这样莽撞,要是扎了手可怎么好?”
流嫣撇撇嘴,说着:“母妃,我这不是被父皇的旨意吓到了嘛!我长这么大,从未见父皇对谁这样好!”“你父皇……你父皇他曾经对舞惜那丫头更好!要不是……”静妃声音中透着冷意。流嫣接过话:“可是羽贵妃犯了那么大的事,父皇当初一怒之下将她打入冷宫,赐自尽,可见对其深恶痛绝!怎么会对舞惜那么好呢?半年前在合宫夜宴上,当着使臣的面,父皇都丝毫不顾她的脸面,现如今怎么……”流嫣没有再说下去,看了一眼静妃,心中想着:这舞惜自从大病愈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再不见她身上的懦弱和自怜!
静妃心中也犯嘀咕,和皇上十几年的相处,按说皇上的脾气秉性也能摸上几分,以羽贵妃的罪,皇上只要念及她必会厌恶,又怎会疼宠她的女儿?静妃冷静下来,看着女儿说着:“这个舞惜日常很少见皇上,却能得皇上如此看重,你无事也可去关心一下这个妹妹!”
流嫣略低头细想,随即嫣然一笑。
凤寰宫
这日下嫁的大公主紫陌奉旨入宫为皇后侍疾。
榻前,紫陌跪坐在杌子上,轻轻为皇后揉捏。皇后身边的语晴低声说着御前的消息。皇后眸中一暗,叹气:“早晚的事罢了!”
紫陌眼神飘向窗外,轻哼:“还不知道静妃该怎样生气呢!”语兰附和着:“奴婢听毓秀宫的人说,静妃娘娘和五公主将人都赶出来了,连一个伺候的都没有留。”
皇后唇边扯出一丝笑意:“舞惜和她娘一样,本就不是池中之物,又岂是静妃可以阻拦的?只是距上次崇德殿一事,才这短短半年,看来素日是小瞧她了!”提起崇德殿,紫陌忆起当日风光尽被流嫣夺取,心中难免不乐,遂笑着:“崇德殿中流嫣占尽风光,只可惜花无百日红,中秋夜宴已是六妹妹技高一筹!”
皇后没有接话,挣扎着坐起身,语晴、语兰连忙将两个姜黄色大迎枕重叠着放在皇后身后。紫陌看一眼她俩,吩咐着:“去将母后呆会要服的药再去温一下,这里我陪着母后就是了。”
语晴、语兰依言退下。
皇后看着女儿,面露慈爱:“紫陌,你下嫁已有小半年了,怎么还未见好消息?”闻言紫陌脸颊微红,低声道:“母后,怎的打趣女儿?婆婆说我年岁还小,要好好养好身子,再……”
皇后听了微微颔首:“母后哪里是打趣你,虽说你是公主,但若子嗣单薄,驸马也是可以纳妾的。母后只是不想你太早陷入与人共事一夫。驸马对你可还好吗?”
说到驸马,紫陌虽也有些不好意思,却也面露娇羞,轻轻点头:“刘家待我很好,俊涛……也很好。他说他不会……纳妾的。”
看着女儿满面的幸福,皇后笑意更甚,拉着女儿的手又絮絮交代了许多。
绛紫阁
舞惜靠在床上,瞪着手持药碗的秋月,闷不做声。秋月心知这六公主近日来为了喝药,很不愉快。只是这是圣旨,谁也不敢不遵,同时私心里也希望六公主能身体安康。
云珠进来就见这两人这样对峙着,心中对六公主偶尔的孩子气颇为无奈。笑着上前劝着:“公主,您看这药已熬出了许久,您若再不喝又得重新温热不说,这可有损药性啊!”
秋月机警上前,捧上药碗。舞惜将头扭向一边,微皱小鼻子,不高兴道:“姑姑,我早已好了,父皇每天让李太医给我熬这么多苦药,人都快变苦了!”
“公主,要不等晚间李太医来请脉时,奴婢和他说说?”云珠笑着商量道。
舞惜依旧不肯回头。
云珠无奈,接过药碗,举过头顶,跪下说着:“六公主,您要是不喝药,到时皇上一怒之下必得严惩奴婢们。”
舞惜气恼地看着云珠,心知父皇的脾气最喜欢迁怒于下人,只得接过药碗。心中嘀咕着:自己前世就最烦吃药,尤其是这中药,苦得人舌头打结,原来每次吃药,沈浩都会准备糖果……
想到沈浩,舞惜眨眨有些涩意的眼睛,开口说着:“吃药也行,给我拿些甜的吃食来。”
云珠低头敛下嘴角的笑意,忙起身吩咐秋月:“将蜜饯取来。”
喝过药后,舞惜闷闷地半躺在榻上,眼巴巴看着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想着昔日与沈浩的点滴。
云珠站在一旁看着舞惜,提议:“公主,您若是闷得慌,不如找些事来做。”
舞惜眼皮也不抬一下,闷声说着:“自从父皇下令我养病,整日里不是看书就是写字,要不就是抚琴,半点意思也没有。你看外面景致这样好,我却只能透过窗户看一看,无趣极了!”
秋月上前笑着说:“公主既闲着,不如奴婢们剪些窗花给公主玩吧?”
听了这个,舞惜兴致极高,自己当年手工做的很好,高兴地开口:“这个我也会,我们一起剪了贴上,临近新年了,看着也喜庆!”
秋月高兴地应了一声,不一会抱着一摞各色的彩纸和金银箔。宫里的宫女和内监们多擅此道,因此也都进了殿跃跃欲试。云珠见舞惜高兴,连忙取了一件粉色刻丝十样锦的小袄给她披上。
两个时辰下来,桌上多了许多色彩艳丽的窗花:“喜鹊登梅”、“金鱼闹莲”、“鲤鱼跳龙门”、“狮子抢绣球”、“孔雀开屏”等图案。舞惜更是剪了现代的许多动画形象:“白雪公主”、“睡美人”、“叮当猫”、“米老鼠和唐老鸭”等等。
云珠他们从未见过这些,却也觉得十分可爱。云珠说着:“从前奴婢们都只见过那些吉祥的图案,却不曾想公主剪得小巧不说,当真十分精致好看。”
舞惜有些得意笑着:“你们剪得活灵活现的,也很好看。我的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你们若觉得好,不如拿去贴在窗户上吧。”
之后的一日,子瑾偶然过来看舞惜,见了绛紫阁窗上的剪纸,颇为意外,继而喜欢,舞惜便剪了好些送给他。
慢慢的,合宫里都知道六公主会剪些与众不同的窗花。雍熙帝对此也很感兴趣,吩咐舞惜剪一些贴在明光殿的窗上。后来又吩咐舞惜多准备些留到除夕夜宴上用。
意料之外的被关注,让舞惜有些哭笑不得。每日的生活瞬间充实了起来——剪窗花。从早到晚,绛紫阁的宫人们都忙于此道。舞惜索性让他们多准备些,又送去给各宫的娘娘、公主们。
这样一来,即使一些不喜欢六公主的人,也无法拒绝那些可爱的图案,就连毓秀宫的窗上也贴上了“白雪公主”、“叮当猫”等窗花。
除夕这晚,雍熙帝照常在崇德殿设宴。不同以往的是,舞惜早已不是泯然于众人中,她仅次于大公主紫陌,位于公主这一席的第二位,羡煞了旁人。
宴席中照例是歌舞表演,内廷新编的舞曲另众人都看得兴致勃勃。只除了舞惜,在她看来这些舞蹈都是一个样,每次宫中夜宴都是一样的,旧酒装新壶而已。
舞毕,雍熙帝抚掌大笑,连连赞叹,众人自是不会扫了皇上的兴致,也都纷纷称赞舞女们技艺精湛。在这样的环境下,舞惜一人毫无反应,显得有些突兀。雍熙帝略一皱眉,静妃察言观色地开口:“六公主这是怎么了?新编的舞曲动人,怎么六公主有些不以为然?”
舞惜回过神来,心中暗恼,这个静妃母女真的是和自己有仇啊?看了眼皇帝眼中同样的疑惑,舞惜连忙起身,看着皇上:“父皇,女儿只是在想每次夜宴都是歌舞,不如我们换点新鲜的玩意儿,还有半月就是元宵了,我们就提前猜灯谜如何?”
雍熙帝对这女儿脑中的主意极有兴趣,转了脸色,笑着应允,吩咐下人准备。舞惜笑着说:“既然是女儿的主意,父皇不如将编谜的事交给女儿吧?”见雍熙帝颔首,舞惜又看向静妃,恭敬说着:“静妃娘娘,之前歌舞既盛,娘娘还关心我,舞惜受宠若惊了!娘娘辛苦,一会猜谜还望娘娘一展风姿。”
静妃听得这话,心中不悦,面上倒也无事,只维持着她典雅的笑容。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舞惜将灯谜准备妥当,走向殿中,盈盈而立,声若黄鹂:“父皇,女儿准备的,就不参加了。”雍熙帝挑眉笑着:“既是猜谜,猜中可有彩头?”舞惜笑着说:“女儿现场剪窗花作彩头,父皇意下如何?”
雍熙帝来了兴致,众人也是跃跃欲试。舞惜将灯谜交予宫人们,分发下去,自己回到座位。
雍熙帝看了灯谜一眼,没等猜先赞道:“朕许久没有过问你的功课,不想竟精进这么多!这灯谜出的妙极了!你们好好猜,猜中的朕有赏。”众人看着灯谜也都在纷纷夸赞舞惜,流嫣再心有不甘,也承认这些谜面的遣词用句极佳。
舞惜颇为不好意思得笑着,心中暗暗感谢曹雪芹先生,想着自己哪会编这些文绉绉的东西?还好当年看《红楼梦》时对那些灯谜极感兴趣,专门做了抄录,要不今日可不就出丑了?
这些灯谜都还是有些难度,众人渐渐开始窃窃私语,雍熙帝也眉头紧锁,大家卯足了劲,就算不为赏赐,也能得皇上的一声夸赞啊!
这一晚的合宫夜宴,以歌舞始,以猜谜终,言笑晏晏,气氛热闹。雍熙帝特允舞惜可以自己要赏赐,舞惜笑着跪地:“父皇,女儿请求父皇允许女儿跟着瑾哥哥学习骑射!”
如平地一声雷,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上下打量,不明白这柔柔弱弱的六公主怎会要这样的赏赐。雍熙帝虽也诧异,但目光中透中一丝赞许,将司徒子瑾换上前,吩咐他好生保护舞惜。
自此,舞惜心心念念的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进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