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伫立的刘玥一缕发鬓,开口叫道:“绿荷,我倦了,回了吧!”
绿荷笑意盈盈,颔首:“是!小姐!”
搀扶着刘玥,绿荷领着她回转小院。那凉亭中的事物自当有哪些丫鬟侍童收拾,不劳她俩操心顾及。
主仆二人一路缓行,直往小院而去。
林萌小道犹如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蛇,在茂密的树林间横行,阳光透过树林茂密的枝叶,探头探脑,投映在衣衫上。绿荷一袭翠绿的衣衫,衣袂飘飘,脸上满是灵动的色彩,跟随在刘玥的身后。
假山小溪,怪石嶙峋,几片落叶还透露些许的绿意。虽已入夏,天气稍显燥热,但在这林萌小道之间树木极多,倒也不是那么的热。
前方的小道尽头,如树丫分出两条支道,左右而立。
主仆二人,提裙挽巾,一路莺莺燕燕。
达至小院后厢主卧,刘玥卧床而侧,绿荷打来清水,涓洗毛巾,为其擦身,房中的温度,终究要闷上许多。
擦完脸颊脖颈,浑身顿觉爽适许多,刘玥便闭目小憩,绿荷端上水盆,关门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绿荷听见主子的呼唤,忙推门而入,刘玥已然从床榻起身,坐于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倒映出的绿荷身影,对她说道:“绿荷,替我梳理一番,我们出去走走。”
绿荷躬身一福,上前替主子打理容颜。
半晌,整理完毕,二人相携而出。
刘玥虽只是昨日嫁入楚家,然其上一世在此居住多时,已经算是半个楚家主子了,对楚家,亦不陌生。
绿荷跟在刘玥身后,随声附和她的话语,主慈仆孝,主谦仆恭。
许是接待过了宋贤王,在听雨亭中不见了儿媳的踪影,从丫鬟仆人的口中得知,刘玥已然回了,老夫人找寻了过来,在花园中找到了静坐的刘玥。
“儿媳见过娘亲大人,娘亲万福。”
“奴婢见过老夫人!”刘玥冲老夫人一躬身,行了一福礼。绿荷便紧随其后,向老夫人行礼。老夫人身后的丫鬟侍女齐齐与刘玥见礼:“少夫人安好!”
老夫人喜悦的拉着刘玥,在一旁坐下,一众丫鬟侍立两旁,等候吩咐。老夫人却已经拉着刘玥,询问了起来:“玥儿,在府中可还习惯?有什么事情,跟娘好好说说……”
心下嗅然,面无表情,连声道谢,令老夫人看不透。
但,老夫人却也不在意,只当她刚刚过门,还不太熟悉,过些时日便无甚大碍了,便不再追究。
忽然,楚老夫人想起了自己此行目的,便收敛话头,转移话题:“玥儿,有件事,为娘的不知当讲不当讲。不过,依为娘看来,玥儿乃相府千金,知书达理,恭谨娴淑,是识大体之人,应……”
与两位姐姐相比,刘玥倒是似是将军府的人,爽快豪放的性子不输于男子。可此刻听到婆婆这样的夸赞却也有些面皮泛热,无奈,只得拦下她的话头,笑着回应:“娘亲有什么事情,大可直言不讳,玥儿醒得厉害。”
老夫人的脸上,绽出了灿烂笑容,赞了句‘好媳妇’,便将事情的来龙,以及去脉,向她诉说清楚了。
心下了然,她似黄粱美梦初醒,心下埋怨自己,差点误了大事。
送走老夫人,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
浆洗房中,两小婢相对而坐。
面前的水盆之中,楚府上下的衣服,被浸的湿啧啧的,被两小婢浆洗着。不知不觉,刘玥便转悠到了这里,立在门楣,无人察觉,她们或者他们,都有自己的活计要做,顾不了些许其他事宜。
于是,便忽略了她的存在。
更合况乎,谁能想到,昨日才添为楚府少奶的她,回到这脏乱不堪的浆洗房中来呢?
于是,两个丫头,自顾自地开始调侃。
扎着小鬓,一张不施粉黛的小脸上沾染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从衣服中浆出的颜色,还夹杂着些许的皂荚粉,看起来滑稽不已。而另一个,扎着双鬓,脸上的模样比之前者也不差分毫。
但两人,谁也不曾提醒对方,任由这样挂着。
不是她们不愿,而是在所难免,再加上,被对方的话头给吸引了。双鬓小婢看着单鬓小婢,侧耳倾听,手中动作不停。
偶尔也会回一句,就比如说现在。她一脸的不信:“你说的那些,全都是你一人的猜测,算不得数的。”
后者闻言,眼睛瞳孔瞪得大大的,一脸不忿:“谁说的?要是我说的是真的,你待如何?”
后者如此理直气壮,前者似乎有所动摇:“主子的事,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如何敢妄加猜测。再说,你要如何证明,你说……没有那什么?”
后者嘿嘿一声笑,露出了一副‘你怎么不上当’的表情。
站在门口的刘玥,虽那双鬓小婢那三个字未曾脱口,只用唇形来代表,可她看的真真切切,那唇形,她也确认无疑。今天一天,她听人说的最多的,便是这三字。
除了她是少夫人之外,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何人,便只有她的好姐姐、相府大千金——刘芸是也。
原来,老天爷早已告诉了她正确的答案,可却被她给忽略了。
“春兰、秋叶俩丫头,快点将这些衣服涓洗了,将军明日可是要远行的。”
“少爷的衣服,我……”
“春兰……,少……少夫人!”
“少夫人?”
远处的声音,如洪钟大鼓,震得人耳膜生疼。但是,听语气却是习以为常一般,想来不是第一次如此。声音由远及近,不一刻便到了近前。
那刚刚喊话的人一抬头,便看见了门口伫立的刘玥。
正在涓洗衣服的单鬓小婢,听到那人的话语,本是满脸的洋溢,随身而起,擦了一把脸颊,待到转身之际,那门外之人亦是走了进来,同时瞧见了门口的刘玥。
顿时,两人尽皆愕然,随后颤栗不可抑制的紧张、害怕。
满屋子的丫鬟小婢,听到二人的称呼,齐齐愣神。待看到刘玥之时,齐齐下跪行礼:“少夫人好!奴婢怠慢,罪该万死,请少夫人降罪。”
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刘玥便不再逗留。
随口宽恕了几个婢子的无礼,便转身离去了,留下一屋子的丫鬟小婢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刚到小院门口,绿荷便找寻了过来。
绿荷轻声提醒,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此刻已到了用餐的时间了。随着绿荷,来到前厅。一番见礼,分主次而坐,众侍子小婢服侍,开始进餐。
暮然间抬头,主位之上的身影却是不见,顿时疑窦丛生。
老夫人似能看破人心,对她微笑:“今日陛下设宴,轩儿身为将军,自在应邀之列。”
刘玥恍然,便不再多言。
饭后,刘玥在绿荷的陪同下,回了自己小院。侧卧身子,绿荷捧出茶具,烧水沏茶,水汽袅袅,飘飘荡荡间,熏染了她的目光,她的思绪也渐渐飘渺涤荡,不知到了那儿。
……
巍峨雄伟的詹角,飞龙云纹与火球纹,象征着,这里是楚国最为尊贵的所在。在晚霞中展露的头角,辉煌雄伟,让人不得不肃然起敬。
这里,便是楚国的皇城所在。
高达十丈、青砖叠筑的无有一丝缝隙的城墙,展示着楚国的强大。西北方向的虎门外,停靠着一辆辆贵气逼人、却又等阶分明的马车。除此之外,便有匹匹风神俊秀的坐骑,在一众侍卫家丁的照料下,不时的发出一两声轻啸或是响鼻,证明着它们的存在。
这其中,有着一匹最是威武不凡的存在。
烈火般的鬃毛,随着动作,如同火浪般甩动,乌黑的身体,矫健的四蹄,展示着它的强健。最令人侧目的,是它那乌黑的身体,一直蔓延至小腿,却在最下方,燃起了四团烈火般的纹身,衬托的好似踏火而行一般。
此马,为昭烈将军府楚宇轩大将军所有,名唤踏焰。
宫城环绕的皇城,被晚霞染上了一层艳红之色,充满了夺目的风采。西北方位有一宫殿,名为圣道,今夜,楚皇在此设宴,犒赏众臣,楚宇轩自然便在此列。
众人推杯换盏,与楚皇齐乐。
楚皇之位最高,九条金龙环绕,齐扑中间的龙珠,活灵活现。下手左右席位,划分文武,领头者乃当朝丞相刘道正执文广之牛耳,楚宇轩则率领众武官,不落其后,‘分庭抗礼’。
两侧席位环绕,最上者为楚皇。下首阶下,众女官齐舞,侧首不乏匠乐监合奏,以合舞姿,为众官及楚皇助兴。
琴瑟和鸣绕耳,舞姿清丽绝伦,让人目眩神迷。
不一刻,众官便乐在其中,笑意满面。
……
“小姐,水已经放好了,可以沐浴了。”
绿荷自门外走进,伫立刘玥耳旁言语,将沉思中的刘玥惊醒。后者不解,她便再次提醒,直至后者恍然,携手而出,行至侧厢房浴室,沐浴更衣。
轻纱薄雾遮香酥,刘眉灿眸顾自怜。
出水芙蓉落人间,不敌唇间点绛砂。
轻纱罗秀,粉肌玉臂在烛光下摇曳生辉。微风拂动,吹起半缕青丝,刘玥眉头微蹙,在绿荷的搀扶下,站于门口眺望远处的皇城,心里所思所想,绿荷哪里不清楚。
绿荷转身进屋拿了条锦衣,披于身件,劝道:“小姐,进屋吧!外间冷,可别冻坏了。”
刘玥转身,垂眸,无语,轻叹,进屋而去。
人自塌间坐定,绿荷捧上香茶,吹了口气,暖和许多。刘玥轻抿了一口,叹息似的问道:“绿荷,你跟了我多久了?”
绿荷眉头微酥:“小姐,已经十四年了。”
刘玥点头,心里补了句‘是十七年’,叹道:“是啊,十四年了,再过两年便可以嫁人了。”
绿荷似乎想到了何种事情,声带哭腔,扑到了刘玥身前:“小姐,绿荷哪里也不去,绿荷不嫁人,绿荷要一辈子跟在小姐身边,一辈子……”
后面一句,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似的。
眉间的愁容倦去,露出一抹会心微笑,笑道:“傻丫头,逗你玩儿的,你想嫁人,我还不允呢。”
绿荷破涕为笑:“小姐你真好!”
皇宫里的杯盏交替,琴笛之声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楚皇与一众亲王大臣已然混为一谈,此刻再无君臣之别。
这个夜,尽情笙歌。
绿荷去了,刘玥侧卧在榻上,品着香茗,似乎是在等着那人的归来。然,随着时间的淡去,那人,依旧未曾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香茗已尽,她的亮眸,亦渐渐散去光彩,归于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