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灵低垂着头,敛了眉眼,轻淡的语气中透出不知名的复杂情绪,“君无忧,我姓玉。”
玉家人,怎么可能为妃,玉家的权势地位早已经威胁到了皇室,这也是为什么前世君无忧会铲除玉家的原因。也是,那个,沂灵心心期盼的孩子被他亲生父亲扼杀在她肚子里的原因。
那些事情,没有谁对谁错,君无忧是皇帝,他想把自己的江山好好的握在自己手里就不能够让玉家威胁到他。玉家也没有错,他们传承几百年自然是想要继续延续下去。
那么谁错了?沂灵错了么,她又何其无辜,却偏偏要承受这最严厉的惩罚,她不过是渴望有那么点点得亲情,可惜,顾家的人给不了,玉家的人也给不了。她几乎倾注了满身心思的那可孩子,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就离开了她。
这一切,不过就是因为她姓玉。
短短一句,内里百转千回的意味,君无忧自然明白,他放开沂灵,径自往前走去,“这不是理由,沂灵,这世间,再没有一个人能比我懂你。”
这一日的天气很是奇怪,尚未开宴时,原本晴朗的天空中飘起了层层的乌云,不多时,竟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丝极细密的连成一片,像极了织机上的丝线,细密精美,在天地之间织出美丽非凡的画卷来。
沂灵却是没什么心情欣赏的,君无忧就那么安静的走在前面,薄薄雨丝落在他身上,很快就沁透了衣裳,他却是恍如不见,仍然脚步沉稳。
沂灵暗自摇头,抬手拭去自己额前刘海上的水珠,这漫长悠久的散步已经成了一场较量,而她不能够认输。想着摇摇头,暗忖着秋日里雨水本就缠绵不断,君无忧若不去避雨,她自然是不能够离开的。
今日这般淋下来,怕是又得伤风发热,文华宴后长生就会离京,希望不要耽搁了正事才好。君无忧,你若要惩罚与我,又何苦拿自己的身体受苦,难道是真想我坐实祸水之名?
可惜,我真的不能退,也退不得,我还有那么多年的日子,我想好好的过。
“沂灵,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吗?”
前面的声音稳稳地响起,似乎这雨水对他没什么影响,沂灵被打断了沉思,不由的惊讶,“啊?”
文华阁中的菊花,因沾了些微的雨水,更显得娇美艳丽了些,其中又尤以庭中央的几株菊花,开得各外的妖娆多姿。
这才反应过来,他站的地方摆放着一堆白色的菊花,一眼望去,竟像是雪堆成的一般,想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能够摇头。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沂灵,如果我们现在是第一次见面,该有多好。”你还是那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的,单纯的只要一个笑容就会对人掏心掏肺的玉沂灵。我会好好的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就像这菊花一般,永远,纯白无暇。
沂灵疑惑,“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不是,栖凤宫么?”
君无忧低低的笑了一下,随即旋身拉了她快步的走到旁边的亭子里避雨,“你赢了,沂灵,我不会拿权势逼你进宫。”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来我的身边。
两人刚刚进了亭子,沂灵闻言暗暗的长舒了一口气,她今天来参加这个文华宴,为的就是这么一句,正准备拧干自己的衣服,尚未有什么动作,便顿住了动作。
在那白茫茫的一片雨丝中,蓦的传出一声激越高昂的琴音来,清越而不失混厚,似自九天之上,划破苍穹,穿透了天际而来。
仅仅一个起音,已经很是不俗,足以表现出弹琴之人的功力之深厚。
沂灵轻笑,果然是顾青悠的做派,她低敛了眉眼,眼中闪过一丝丝的兴味和寒意,跟前世没什么差别的啊。
君无忧看了她一眼,“顾青悠?”
沂灵点头,答道,“对,顾青悠。”
君无忧略挑起眉,眼中是浓浓的兴味,“怎么,不去看看?”
沂灵摇摇头,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外面连绵的雨丝,“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再说,这琴音这般的美妙,在哪里听不是一样的。”
君无忧点点头,唇畔有些微弱的笑意,顾青悠跟沂灵之间的仇恨也好,纠缠也罢,他都不准备插手的,他相信,如果沂灵想要做的事,一个顾青悠,还拦不住她。
却说那雨幕之间,谁也看不见谁,只剩下那琴音如仙乐般,绕梁不绝,众人都沉浸在其中。忽然不知从哪里响起两声鸣啼,没有人能形容那声音,只觉如珠玉相撞更美,比山涧中水声更幽。
声音清越直入云端,便在那一瞬间,整个京华的鸟儿都沸腾起来,翅膀扑哧声连绵不绝,不过片刻,文华阁中竟有几百上千的鸟儿在飞舞着。众人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那句百鸟朝凤。
之后,有琴音袅袅如烟,轻轻缓缓的升起来,低沉着,沉郁着,一点一点的高了起来,跌荡起伏,大开大合,到最后时,已是金戈铁马,战鼓轰鸣,源源不断的鸟雀闻声而来,或起舞,或合音,竟真真是百鸟朝凤之象。
到那地步,便再也没人注意到了先弹奏的那首琴音了,这无名的琴曲在以后数十年间都是引领着京华音乐传承,无数的人只为了学这一首琴曲引以为荣。
琴音似乎有了灵魂,一幕幕的场景浮现出来,铁血军马,沙场点兵,士气如虹。
到后来,甚至没人注意琴音何时停的,待众人回过神来琴音已停,秋雨也已停,太阳从云层中露出了半边的红来。
这太阳出来了,才艺自是要继续表演的,不过都不约而同的避开了琴曲,吟诗作画出对猜谜,实在不行我跳舞总可以了吧。一时之间,到也和乐。
“那边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
“京华之中,谁能有此魅力,自是顾小姐出来了。”
“是顾小姐出来了么?”
“太远了,看不清啊,不过肯定是顾小姐啊,哪里还有比她更厉害的女子呢。”
“有什么办法,前面的人都是些什么人,你惹的起么?站高一些呗。”
听见外面的对话,沂灵不由的捏紧了杯子,指尖泛出苍白的色泽,她终究还是不够狠,几乎要后悔了。
她暗暗的在心里念叨,玉沂灵,想想大哥,想想长生,想想自己,若顾青悠今日真正成功,那么就是你的悲剧之始,绝对不可以,不可以心软。
她蓦的站了起来,旁边的人却伸手按住她,语气平淡的问道,“怎么了?”
沂灵闭了一下眼睛,在睁开时幽沉的黑眸中已是一片冰冷,“没事。”
文华阁中央的高台之上,为了这次宴会,早早的铺开了纯白色的地毯,像是一片堆积起来的积雪,耀眼的很。
高台四周摆满了菊花,都是各地珍贵品种,摆出了各种这样的图案,菊花开的极盛极美。
顾青悠着了一件青色衣裙,素雅大方,腰间系着长而宽的腰带,腰带上缀着长长的银色流苏,随着动作和裙裾一起舞动,折射出美丽的光华,富有韵律,清雅动人。她
乌黑的长发挽起,露出白净细腻的额头,没有戴钗簪,只是在乌黑的发间用白色绒毛球装饰着,黑白相衬,更显得的她的头发乌黑。
额头却坠着一条项链一样的坠子,映的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眼睛美丽无双,便是一袭青衣,已经压制住了满京华的千金闺秀,若摘下面纱之后,一张素颜,更是能够艳冠群芳。
“果然是顾家青悠,便是这一抹倩影,便足以倾倒半个京华。”君无忧赞到。
沂灵难得的黑了脸,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夸顾青悠了,尤其是君无忧,要是他真的看上了顾青悠。君无忧和顾青悠,她皱了眉,脑袋里乱乱的,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索性就不想了,安静的看着台上的素色身影。
君无殇不再说话,琉璃色的眼睛里却闪过一抹深思,高台上的顾青悠却在舞着,她的舞极美,像来自深山的精灵,轻灵,优雅。
那支舞名《魂》,京华人人皆学,人人会跳一点,但很少有人能够跳的极其出彩。这支舞难在其中有一段有七七四十九个回旋,旋转开来的时候,舞裙会像是一朵开盛的花,美丽无人能及,可惜至今京华无人能够完成这四十九个回旋。
而顾青悠今日跳的,便是这一段,沂灵站在那里,直直的盯着那抹青影,眸子里闪动着无尽的冰冷和恨意,到真是像是顾青悠自喻的青莲一般,独一无二,美丽无双。可惜,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成功,我怎么可能会再给你机会来伤害我!
顾青悠开始旋转,从她开始旋转,在场的众人便悬了一颗心,今日来的人不少。那些出身高贵的有着过人之处的千金或者自认为出身高贵有着过人之处的小姐们,本就是对着这个名满京华的顾家小姐很是不屑,如今怕是就只等着出问题了。
这一切,直到,青影一晃,顾青悠整个人摔倒在地。
“啊。”
很多人站了起来,脸上眼里闪动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嫉妒的幸灾乐祸的,焦急的甚至是不屑的,看吧不过是有名无实而已。
却只有一个海水蓝的身影如风般奔向她,跑上去将她扶起来,柔声问道,“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