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寒峰在晌午时分回来,夕阳西下,山道上,一道苍老的身影提着酒葫芦慢慢的走着,步伐沉稳有力,仿佛一个常年行走于深山之中的砍柴人。
树林中,木松源额头上鼓起三个青紫的大包,正自坐在火堆前,抄着玄铁枪烤着一只肥壮的山鸡,这是他用追风步在山林间追了半下午方才抓到的山鸡,是一只师父口中的成年山鸡。
独孤寒峰回到树林,首先闻到的是一股烤山鸡的香味,不由食指大动,身形一晃,便穿过树林,来到了火堆前,一眼就瞧见自己爱徒额上那三个青紫的包,不由心疼道:“乖徒儿,怎的撞出这么多包啊?来来,让为师替你瞧瞧!”
说话间,独孤寒峰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抚摸着那三个青紫的包,用温和的内力替爱徒活血化瘀,转眼木松源额上的三个青包便消散了,只留下一点淤痕。
木松源但觉师父的手掌落在头上,额上撞伤的位置便有些痒有些痛,不由嘴里嘶嘶倒吸着凉气,笑道:“嘿嘿,师父,没事的,就是因为撞了三个包我才学会了基本步法,在木桩阵中再也不会撞到头了!”
“是吗?松源真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
替爱徒消去额上的青肿,独孤寒峰盘膝坐了下来,吸了吸鼻子,笑道:“好香,这只山鸡抓的不错!”
“嘿嘿,我是用追风步抓的!”
木松源小小的得意了一下,旋即将玄铁枪从火上挪开,将烤好的山鸡拿了下来,放在芭蕉叶上,从怀里摸出一柄淡青色的竹刀,那柄竹刀锋刃极薄,还散发着淡淡的竹香。
独孤寒峰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爱徒拿出那柄七寸竹刀,不明白他要干什么。正在此时木松源突然挥舞着竹刀,对着烤山鸡切了下去,但见一片青影晃动,混合着竹香的浓郁烤山鸡香味便散发开来。独孤寒峰看着自己爱徒切烤鸡的刀法不由心中暗惊,不明白他何时学会了自己剑削烤鸡的手法,当下也不出声询问,只是仔细看着他的手法。片刻后,木松源停了下来,只见一幅完整的山鸡骨架出现在芭蕉叶上,上面的肉早已被剔的干干净净,一片片散落在骨架周围。
“好刀法!”
独孤寒峰赞了一声,旋即颇有兴致的笑道:“松源,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师父切烤鸡的剑法的?”
木松源随手丢了竹刀,挠头笑道:“嘿嘿,师父上次切烤鸡的时候徒儿已经记住了,不过徒儿没有剑,便用竹刀代替了,而且用鲜竹刀切的烤山鸡会有一股竹子的清香味,味道十分鲜美,师父你尝尝!”
独孤寒峰心中大喜,看来自己这徒儿竟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本事,竟是个过目不忘的武学奇才,当即掩不住心中的高兴,大笑着接过松源双手递来的竹筷,挑起一片山鸡肉便往口中送去,略一咀嚼,便觉满口竹香与烤山鸡的香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不由赞许的点头,“不错不错!味道很好!来来,快吃吧!”
听的师父夸奖,木松源十分开心,拿了竹筷便自取食,一只肥壮的烤山鸡转眼就进了师徒两人的肚子。
吃罢饭,木松源歇了一会,便迫不及待想要让师傅看看自己苦练一个中午的成果,硬拽着吃饱了就想睡的独孤寒峰来到了木桩阵前。
木松源走进阵中,而后化作一道青影在阵中穿梭,并未触碰任何一根木桩。阵外青石上,独孤寒峰半躺着,手撑着头哈欠不断,却忽的坐起身来,满脸见鬼的表情惊呼一声,“不会吧!”旋即用力的揉了揉眼睛,面色猛地变的惊喜,从青石上一跃而下,高喊道:“松源,快出来!!”
木松源正自在木桩阵中穿梭,忽闻师父喊自己,不由的分了心,一头撞在一根木桩上,咚的一声后退一步坐在了地上,半晌摇了摇有些发晕的脑袋爬了起来,苦着脸走出木桩阵,揉着额头上的青包,苦笑道:“师父,是你说不让我分心的,你喊那一嗓子,我这脑袋上又多了一个包!”
独孤寒峰仿佛一个犯错的孩子似的,紧张的搓着双手,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问道:“松源,你告诉师傅,你刚刚在木桩阵中为何闭上眼睛啊?”
木松源一脸奇怪的表情看着独孤寒峰,半晌疑惑的说道:“师父不是让我感受风的流动吗?那阵中也有风,我只要跟着风走就不会撞到木桩了啊!为了不受打扰感受风的流动,所以我才闭眼的啊!”
“哈哈!哈哈哈!天纵奇才!哈哈!老夫后继有人啦!!”
木松源话音刚落,山间忽然暴起一阵兴奋而又疯狂的笑声,惊起一群已经归巢的鸟儿,扑棱棱向天边飞去。
独孤寒峰大笑了好久,方才停下来,摸着木松源的脑袋,赞许道:“不错!不错!比你那笨蛋二叔强太多了!你那笨蛋二叔整整花了一个月才能在阵中闭着眼穿梭,而你却仅用一天时间便可做到,确实比你那二叔强多了!”
“笨蛋二叔………”
木松源念叨着从独孤寒峰嘴里冒出来的称谓,不由的一阵苦笑,自己的二叔十七八岁便已跟着队伍走镖,二十岁成名,被人称为镇山枪,更是自创不弱天罡的地煞枪法,就连爹爹都说二叔是木家的武学奇才,可是没想到到了独孤寒峰的嘴里,二叔和自己相比竟然成了笨蛋…….
独孤寒峰兴奋与激动溢于言表,又让木松源闭着眼在阵中穿梭一次,方才满意的点头,纵身跃下青石,说道:“乖徒儿,跟为师走,为师替你寻了一处修炼内功的好去处,只要你内力跟上,很快便可悟得追风步的精髓之所在,到时候便可跻身一流高手的行列,虽然仅处于一流高手行列之末,但对付少林的护院武僧却也绰绰有余了!”
木松源高兴的点头,全然忘记了额上的疼痛,跟在师父身后,展开追风步向着林外掠去。
随着师父疾掠一盏茶功夫,木松源便听见一阵阵水流的声响从不远处的山间传出,正在此时,独孤寒峰笑道:“快要到了!”
木松源心中惊奇,这潮生诀莫非需要在水中修炼不成?正当他暗自寻思时,却是看到树林后山谷间,一挂银色的飞瀑自崖壁上飞下,水流砸在崖下水潭中,溅起一片银白浪花,向着潭边涌来,拍打在青石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就是这了!”
独孤寒峰笑着,掠下山谷,在潭边驻足,一手背后一手捋须,道:“这里勉强可以让你修炼了,只是想要更进一步,却是不行了!”
木松源面色有些苍白,虽然他生在南国,临近大海,但却因为小时候掉进自家园子里的荷塘差点淹死,所以对水很恐惧,听闻师父的话,不由苦道:“师父,真要在水里修炼吗?”
独孤寒峰笑着点头,却是注意到木松源脸上的表情,不由心中奇怪,问道:“怎么?你难道还怕水不成?”
木松源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将原委道了出来。独孤寒峰听罢,微微点头,这确实是个难题,可偏生这潮生诀必须在水中修炼,尤其是入门阶段!一时半会他也不知该怎么解决,不由苦恼的坐在青石上。
木松源乖巧的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看着那潭中的水浪一层层卷向岸边。
沉思良久,独孤寒峰忽而看着木松源,面色严肃的说道:“松源,你相信师父吗?”
木松源不假思索的点头应道:“相信啊!除了爹爹妈妈还有小五,我最相信的就是师父了!”
独孤寒峰又道:“好!你相信就好!等会不管为师做什么,你都要相信,为师是为你好!”
“嗯!”
木松源笑着点头,却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衣领子师父一把抓住,而后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向着潭中跌去,心中略有些惊慌,大喊道:“师父!不要!我不识水性啊!”
话还未说完,只听耳中一阵轰鸣,紧接着冰凉的潭水便顺着鼻孔嘴巴涌了进来,木松源一惊,奋力挣扎着,却无奈背上玄铁枪实在太重,只能呜呜叫着连灌几口冰冷的潭水,朝着潭底沉了下去。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突然探进了潭水中,抓着衣领将他拉出了水面。
岸边青石上,在独孤寒峰以内力相助下,木松源连咳出好几口水,方才缓过劲来,面色苍白的看着师父独孤寒峰,委屈的问道:“师父,你是想淹死松源么!”
“嘿嘿,傻孩子,师父怎么舍得淹死你呢!”
独孤寒峰笑着,收回抵在他背上的手掌,揉了揉他湿漉漉贴在脑袋上的头发,笑道:“你不是怕水吗,大丈夫若连这一点桎梏都突破不了,如何成为一代侠士?你自己不敢下水,为师只好帮你一把,除去你心中的障,以后你就不会再怕水了!”
木松源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那细浪翻滚的潭水,很奇怪,心中的恐惧感竟是消散一空,当下又看了一眼师父那张满是笑意的面庞,旋即心中一横,竟是噗通一声跳进了水中,手持玄铁枪探着水潭的深浅,慢慢的一步步往潭水深处走去。
越往潭中走,瀑布带来的浪花就越大,若非有玄铁枪在手,木松源都觉得自己已无法稳住身形。
潭边,独孤寒峰满意的点头,看到木松源被淹住了半截身子,浪花袭来,险些站不稳脚跟,当即喊道:“松源,不要再往前走了!”
木松源回头,颤声问道:“师父,就在这里就可以了吗?”他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却泛着喜意,克服了对水的恐惧,让他颇有些成就感。
独孤寒峰点头,旋即喝道:“松源,你听好了,为师现在便教你潮生诀的心法!你可听仔细了!”
“是!师父!”
木松源高声应道,将玄铁枪掼进潭底沙石中,抱元守一闭目凝神细听。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动,善时;”
独孤寒峰高声念着,竟是老子所著‘道德经’中的第八篇。木松源心中疑惑,但却依旧专心的听着,口中默念,将其牢牢记在心中。
“气注八脉如浪涌,丹田如海纳百川,吸之如潮生,呼之似浪平,一呼一吸,阴生阳聚……..气海为始,转阴交,趋神阙…….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潮自生,浪自平…..”
山风猎猎,独孤寒峰一头银发随风而动,恰似一面旗帜,他身形不动如松,伫立在一块湿滑的青石上,高声念着潮生诀的心法。
木松源自幼习武,对那些心法中的穴道名称自是甚熟,知道师父是在让自己打通任督二脉,当下便依口诀运气,体内如丝如缕的真气自丹田奔涌而出,如浪潮般,沿着经脉冲击各个封闭的穴道,但觉冲穴十分顺利,并无习武之人常说的任督二脉难以打通的现象。
伴随着一个个穴道被冲开,木松源的意识越发清晰,察觉到经脉之中的真气浪潮,竟似体外潭中的浪花一般,一来一去,来回奔腾,遇到难以一次冲开的穴道,便自缩回丹田,聚浪之后再次冲击,一次不行,便十次,百次,千次,而冲穴所带来的痛感也因体外冰凉的潭水而减轻。
体内的真气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奔腾着,渐渐与潭水的浪起浪平契合,木松源沉浸在这种奇特的修炼方式中,丹田如海,汇聚如丝如缕的真气,形成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浪潮,不断冲击着任督二脉的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