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京城人民医院大门口。

程少游蹲坐在台阶上，显得有点深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刘涛没什么大碍，有点轻微脑震荡，现在还在医院观察。

一群人本来都想留下来照看刘涛，被程少游一一叫走了，说，人多反而影响刘涛的休息。

欧阳无锋没走，说兄弟就应该什么都共享，包括现在。

欧阳无锋提着个袋子，里面有几份夜宵，地摊上买的，顺带着拿了几罐啤酒，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无锋觉得程少游应该用的上。远远的看着坐地上发呆的程少游，欧阳无锋满是关心的问道：“还在担心刘涛，医生不是说了，没什么危险吗？”

程少游摇了摇头，很无奈，也显得很乏力的回道：“没有，只是忽然觉得活着很累。”

欧阳无锋从出生以来，都是嘴上喊着，生活真美好走过来的，当然他体会不到程少游的对生活的感觉，所以他只能说：“别想这些没意义的事，给，这是你要的夜宵，顺便帮你拿了几灌啤酒，我就知道今晚你用的上。”

程少游没跟欧阳无锋客气，因为他真的当欧阳无锋是兄弟，于是将心里的不快也暂时抛开说道：“你倒真知我心啊，不过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来一起喝才过瘾麻。”

欧阳无锋胃部翻滚了一下，因为打小的教育告诉他，外面小摊上的东西千万别吃，对身体不好。但在程少游提出这个要求后，欧阳无锋竟然眼睛都没眨一下，答应了下来。

四个空啤酒瓶，地上一丝不剩的空菜盒。

程少游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就算是在包厢时他都是点到及止，但现在他丝毫没有没有节制，四个空啤酒瓶，有三个是他的。

欧阳无锋望着心情极其压郁的程少游从口袋里拿出包烟递给了程少游。

程少游没抽过烟，但这时候他忽然很想抽。烟是好烟，小熊猫，在以前他只听过，没见过。因为他所接触的人群中，最舍得的也不过是买包金圣装装门面。

可惜了，好烟却遇不到知己，落在程少游手里却是完全糟蹋了。若是让程少游的老乡们见过，大概会骂程少游完全是败家子，告戒他好东西不是这么用的。

一根一根，程少游不停的接上。一包烟转眼就去了大半，而程少游是不要命的拿着烟往嘴里吸。就像个几辈子没抽过烟的烟民一般。

欧阳无锋看的出程少游是第一次吸烟，因为程少游吸烟根本不懂什么叫体会，不懂什么叫享受，只是一个劲的拼命把烟大口大口的往肚子里咽。不知道是烟熏的，还是烟呛的，程少游总算将手里的烟扔了下来，一个人不停的咳嗽，甚至欧阳无锋还发现了咳嗽中程少游眼角里的眼泪。

欧阳无锋对程少游很好奇，在程少游手上吃过两次亏后，他派人到处调查过程少游，但却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因为程少游在京城生活的圈子很小，小到每天都是在一条路上奔波。但偏偏这样宅的很的男人却有个宋婉焉那般让人妒忌的女人，让人猜不透。

若是没有宋婉焉，当他的人告诉他，程少游是个乡下小子时，他信，但多了个宋婉焉就不一样，所以欧阳无锋心里始终都认为程少游是某个深山大门派中的弟子。

中华隐世家族宗门，哪个不是能力通天。

程少游咳的难受，心里也憋的难受，就像他有许多话想跟宋婉焉说一般，但他却没那个资格去说。埋在他心里的苦水真的像毒药一般折磨的他很难受。

平时在他的自我安慰下，在有宋婉焉的情况下，当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好百倍的情况下，他把所有的苦水都压在心里，因为他在等，等他有能力向人倾诉的时候，一股脑的将心里的苦水全部倒出去。

可今天他终于感到自己憋不住了。这些东西埋在他心里很难受。刘涛为了他受伤是这一切的导火线，就差那么一点，刘涛就必死无疑。从来都以为这个世界人，发生点摩擦，最多就是动动拳头，就连小流氓拿刀砍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往死里砍。

但今天他所遇到的那人呢？

程少游一个人说道：“我家里很穷，穷的靠父母种个三亩地供三个孩子读书，三亩地，一年到头来也没几个钱，交了三个孩子的学杂费，根本就没什么剩余的钱，所以小时候，在我的记忆里就是拼命的读书，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东西，一直到考上高中。乐的我爸把家里唯一的一头猪给宰了，邀请了全村人吃饭，因为我爸说我有出息，将来上了大学，是全村人的光荣。就为了我有出息，我哥哥跑去外地给人做苦力，妹妹初中没毕业跑去小饭馆做服务员，我哥哥是个本分的乡下来，什么苦都能吃，为了赚钱给我读书，在外面受了委屈，吃了苦，也不会跟家里人说，所有的一切他全部都一个人扛了起来，唯一的希望就是我这不争气的弟弟一定要考上大学。但我妹妹不同，她才十四，在外面赚几百块钱一个月受人指指点点，心里怎会好受，所以每一次见到我时都会跟我诉苦，但我能怎样？我那时候也想学一下流氓坯子，半夜三更将欺负我妹妹的人打个半死，但最后还是没那个胆子，因为在我心里始终认为，人再坏也不会坏到骨子里去，别人肯定也不是犯贱的无缘无故去欺负人。做人只要做好自己的老实本分，我相信老天还是公平的，不会让你受太多挫折。所以我只能好言安慰妹妹一番，给她讲述对未来美好的勾画。然后我在一个人拼命的读书，就是想改变他们以前的生活。高中期间我也不辜负家里人的期望，年年拿奖学金，在学校里也是重点培养的对象，也就在最后一年，同样作为重点对象一个陈宜佳的女孩进入了我的眼里，第一眼是这个女孩很文静，让人跟他在一起觉得很安心，没什么烦恼。她理科很差，所以经常来找我探讨理科题目，相处久了，我们的关系也就更好了，基本上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两个人在一起相辅相成，成绩也一日好过一日，等到高三放寒假时，她对我说，我们一起努力去中华大学吧。也就在那一天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美好，不管曾经多苦，都值得。然而我还是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就在高考前一个星期，我满怀希望的跟她说，我一定能拿下中华大学，然后找一份好工作，与她一起过幸福的日子。但她却告诉我，就算我考上中华大学，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因为有些东西，不是读书好就可以解决的，有些东西是我这种人努力一辈子也不可能做到了。那一刻我心灰意冷，总觉得，癞蛤蟆就是癞蛤蟆，就是跳出了蛤蟆圈子还是蛤蟆，最多就是换个张漂亮的皮，因为这个世界的等级早就划分好了。就算这样我也认了，管他人与人的差距怎样，至少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我安心做我的小人物，至少不必担心哪一天不明不白的死掉，但等我到了外面，才发现错了，一切都错的离谱。原本认为公平的世界一下子在我脑子的颠覆了，甚至我还傻的认为，只要我努力肯干，早晚会拉近与你们这些人的距离，但我现在发现一切没那么简单，一个人敢毫不把人命当回事。这种人到底高到了什么地步？”

程少游一口气把自己心里所有的话说了出来，也不管有没有人听，但至少说出来了他心里舒服多了，冷笑一声又道：“以前我认为有钱了，就能安心的过好日子。看来我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欧阳无锋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程少游的一番倾诉，心里太惊讶于程少游的身份了。想不到程少游千真万确的是个穷小子，这谁又能想到。听到程少游的感慨，欧阳无锋也接着道：“法律不过是约束平凡人的，在我懂事之后，我爷爷就告诉我，这是个人吃人的世界，所以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也千万不要太相信一个人，包括自己的亲人，这个世界唯一值得信任的东西不是亲情，爱情，友情，钱。而是力量，当你有足够的力量击倒你的对手，那么前面的一切摆在你面前都是空壳。”

原本陷入了迷惘的程少游，忽然间听到欧阳无锋这一番话，整个人如在黑夜里遇到了通亮天堂的启明灯，所有想不通的地方，豁然一片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