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已经不相信一见钟情这东西,因为在她的“一见”中,一般不存在“钟情”,只存在“健忘”,更甚者,如果她结婚,婚礼的第二天恐怕就不记得自己老公是何许人。如果她的老公是蓝斯那样完美的男人,万一丢掉了,她会七窍暴血,再把自己挫骨扬灰。
她的失忆症曾经医治过一段时间,病因复杂,心理医生说,属于心因性重度失忆,现在已经恢复至轻度。而脑科医生说,大脑中还有积压着很多细小的血块,压迫脑神经,这些血块分布不均,有的可能会消失,有的可能要跟随她一辈子。
她恐惧动手术,更恐惧繁复的医治过程,所以她成了一个“讳疾忌医”的坏病人,更重要的是,她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习惯,是最可怕的。
因此,如果真的要结婚的话,她面临的头号问题就是动手术!
这事儿,打死她都不干!没得商量。
阳光晴好,从司徒集团旗下的那栋银色住院部大楼的玻璃窗上反射下来,刺得佩琪头晕脑胀。她太了解自己的身体,这不是阳光的缘故,而是昨晚睡眠严重不足导致的。
打开车门,她略缓了缓神,才从副驾驶上提下便当。
姣好的身段,华丽的礼服,惊艳的容貌,她永远都能在瞬间,吸引周围所有人的眼球。
无论如何,她都应该感激母亲留给她的这副好皮囊,当然,她也应该感激那位从未谋面、且从没有尽过半点责任的父亲,这世上,可是有人为了良好基因在精*子库门前挤得头破血流,她这辈子不劳而获地,也就这外貌了。
佩琪进入医院大楼,进入电梯,她在一群身穿病人服和家属群里,显得鹤立鸡群,电梯扶摇直上,她头晕地忙扶住电梯,从光可照人的电梯壁上,看到自己有些苍白的脸色。
大概……是粉底涂太厚的缘故吧。
穿过走廊,她连番做了几个深呼吸,逼迫自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走廊上是病人,家属,医生,护士,尽管人来人往,却异常宁静,这家医院的服务是顶级的,外婆在这里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她付出再多代价也值得。
几个面熟的护士对她热络地打招呼,“佩琪,早安!”
“早安!”她微笑应着,心里却并不舒服。
每当一个陌生人唤她时,她总莫名地感觉,好像Ta上辈子就知道她是佩琪,而她却服用了孟婆汤,忘却了前尘俗世似地。
她当然不姓佩,但是这个名字就印在她的身份证和护照上,没头没脑的记忆力一样,单单一个名字,佩琪。
正如她噩梦所证实的,她的母亲,曾经是一位著名的芭蕾舞者,她的那些奖杯至今仍被外婆当珍宝一样收藏着。
她叫做梅依依,跳楼自杀的原因不详,佩琪却兵没有见过她在舞台上跳舞的样子,只记得,她的舞衣是在下坠之后绽放的。或许,她看过,但也全部遗忘了。九岁之前的一切,是空白。
她曾经自告奋勇让自己更名叫梅佩琪,但是,外婆说,她的父亲并非是个绝情的人。
这并非绝情的人——她的父亲,据说是个有钱有势的大人物,对其姓名、年龄,身份外婆缄口不言,均无从查证。
外婆说,不让你知道,不让你去了解,是一种保护,是一种福气。
佩琪聪明如斯,岂会不明白。言外之意,他的父亲家庭复杂,不允许她进入罢了。她还稀罕知道呢!
从她受打击失忆开始,吃穿住用都是精品,虽然外婆不说,但不难猜到,是父亲供给的。
直到她工作,她的收入大把大把的存进外婆的户头上,她才让那位神秘人停止供应。
半年前,外婆的身体出现状况,多年积压的老毛病,又成了癌症,久治不愈。佩琪存进户头的钱又流水似地,都拿去支付医药费,渐渐变成了负数。
她把家里能卖掉的东西全都变卖干净,房子也一并卖掉,连一张床都没有剩下。
当然,她是个乐观的人,她时刻准备着外婆能康复出院,并在旧居民楼里租了一间便宜的房子,还有那部足以为她洽谈撑起门面的阳光一样明黄色的小车,几件够换洗的衣服,几双够走路的鞋子,一个手提包,一部堪比她第二个大脑的定制款手机。
而她的夜宿点,要么是外婆的病房,要么是酒店包房,还有可能是车里,那个租屋,她是不敢一个人睡的,她害怕噩梦惊醒时,身边没有人。
但是,半年过去,外婆的病丝毫没有起色,人老之后,身体机能下降,医生对此都束手无策。
外婆总是对她说,活着就如沉在火中煎熬,倒是不如死了痛快。
如果花钱能买寿命,佩琪宁愿去借高利贷让她再续百年。但这样的话,她不敢说,她怕外婆会流泪。
走向外婆的特护病房,主治医生正走出来。
这个清秀男人有一头时尚的韩式短发,脸色因为平时鲜少见阳光而苍白,双眸狭长,显得整个人气质忧郁,活脱脱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天使。
但是,他堵在门口的优雅不羁的姿态,让他看上去更像时尚模特。
他,当然不只是医生,还是投资这家医院的司徒世家的二少爷司徒以尘。
昨天晚上的时尚酒会他也没有被落下。那些显赫世家的二代们,都被佩琪邀请了去,也得益于他的关系。
空前盛大的场面,让杂志的母夜叉艾拉目瞪口呆,直将她这个广告部统领夸得天花乱坠,并说她应该光荣晋升,可她能晋级到什么程度,却连个实在的职位都没有。
她的失忆症,一直是一步登天的最大障碍,能坐上广告部那把舒服豪华的真皮高背椅,她已经呕尽心血。
“佩琪,外婆的状况不太乐观,她要对你说遗言,你做好心理准备吧!”司徒以臣拍拍佩琪的肩,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早餐便当。
“你昨天不是也这么说吗?”她有录音文件的。只要进来医院,她的手机就调到录音,一直录着,生怕会遗漏任何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