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子监的考试落败,算是南宫瑾遇到的第一个人生低谷。
他一连消沉了很多很多天,每天都是吃的很少睡的很多。
府里除了我娘(不,应该说他娘了)就没人再理会,他爹更是若无其事的泼冷水。
我试图要开导他,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所以直到他情绪缓过来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开这个口,而这时候已经不必要开口了。
他没有失落太久,毕竟像他这样的孩子不必要愁吃不必要愁穿,而邦子监这样的地方也不是非去不可。
所以他想开了,然而他真正放开的是那一天。
那天的天气很好,天蓝得出奇,云层像散开的棉花糖一样美。
我记得这么清楚并不是因为南宫瑾的开怀。
而是因为,另一件事,或者说另一个人。
前些天,南宫瑾将我告诉他的梅花诗句交给了他的先生——比罗。
而身为邦子监长老的比罗年仅二十四岁。
他曾经三次想请我去听他讲学,被我拒绝了。说实话我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一个书生却长了一张雷公脸,好像全世界都和他有仇似的。
不过他的才华倒是真的,他能一目十行,并且一经过目,终年不忘。我想这也是他凭着轻轻的年纪就坐邦子监长老位置的唯一原因。
比罗是午后来的南宫府,那时我在后花园的竹林里挖蛐蛐,南宫瑾从走廊那边跑来,口里喊着:“朵儿,先生叫你过去呢!”
我将手里的小铁锹放下,隔着额前的刘海望向他,“先生,你的先生?”
他蹲在我身边喘匀了气后答道,“嗯,是比罗先生。”
“唔,我不去!”听到那个名字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比罗,那个黑脸人?他还没有死心,又想骗我去?我才不要去见他呢!
“给点面子嘛,这次可是我来叫你。”他朝我抛了个眼神,说的好像我和他很熟似的。
我抓着头皮左顾右盼,不敢看他正脸,只有这样我才能拒绝他。“少爷,我不是不给你面子,实在是给不了啊。你还是发发慈悲饶了我吧。”
“喂,你不去?你竟然敢不去?”他深棕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我暗地里向后挪了一步,这么多天的相处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他的眼睛一旦蒙上一层浅浅的地雾气就说明他生气了,而他生气后九宫卫就会出现。
“我……”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如何说,这一个不注意就可能招致杀生之惑。
“不去就算了,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要不要你都无所谓了。”他没有叫九宫卫,自己站起来,嫌恶的在衣服上拍了拍,而衣服上什么也没有。
这话怎么有点兔死狗烹的味道?他是要我去帮他做事,事情解决了就不要我了?不过从他今天的反应来看,他 似乎太大度了。
我总觉得他没有这么大度,他最后踢的那一脚证实了我的猜想。
我的小铁锹被他踢得飞出去很远,我恨了他一眼,刚想说话却听见他道:“挖了这么久的蚯蚓也没见过你半只鱼,到最后还不是要靠丫环去菜市买。像你这样又蠢又不务正业的人,先生怎么会说你的诗句好,还好有人对上了。”
“喂,南宫瑾你说什么?诗句对上了?”我刷的一下站起来追了上去,那诗句有人对上来了,那么我就一定要去见识一下了,即便见到那个让人郁闷的比罗也在所不惜!
南宫瑾的书房上座上,比罗那张脸还是数十年如一刻的黑着,我恭恭敬敬甚至带着虔诚的向他鞠躬致意,他也只是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莫管事的得意女弟子,我总算见着了。”他眼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周,我立刻感觉到寒气逼人。他的声音有点尖尖细细的,像是在捏着鼻子说话。
我用眼角回视着他谦虚的笑着。“先生过奖了。”虽然外界大多都知道我是神童,可是我也不想过多的买弄,草草的答了他一句,算是完事。
要知道出名也没什么好处,和猪长壮了是一个道理,会招惹祸端的。
“你的兵戈之论可是在碧落城传开了,这么独到而精辟的见解,怎么会是过奖呢?”他一双眼睛深深的看我,逼得我只想躲。
我只不过是一个六岁多的孩子,他却用这样用这样凌厉的眼神看我,这个比罗一定有着异于常人的谨慎。我决定问完就走。
“听少爷说,他前些日子废寝忘食想出来的诗句有人对上了?”我点到就收,眼巴巴的等着他告诉我下一句。
他也果然没让我失望,眯起眼睛他慢慢的开口,“瑾儿的句子很妙,意境很优美,而四皇子接的也相当的工整和有意境。”
我吃了一惊,竟然是四皇子,那么美如天山雪玉的四皇子?
“他接的下句是,暗香浮动月零星。”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零星?与原句相比两个字不同而已。要是福利彩票的话,中五个数字也算得上是大奖了。
水清浅,月零星?倒也工整,这个零星可以说是月影稀疏也可以说是星星散乱,这么一来意思就更丰富了……
“怎么了,云姑娘?”
“啊,没没什么。”这样的称呼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在确定是叫我之后我受宠若惊的又鞠了一个躬。
“没什么你为什么不说话,觉得对得没你……”发现自己说漏话的南宫瑾一面讪讪的捂住嘴,一面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比罗。
比罗的眼光依旧落在我身上,带着好奇考究,像研究一件古董。
而我已经无心在探究他的任何心机。
在我那个世界惊艳了几百年的诗句竟然在这个世界被人接出了下句,而且是很工整的接出了下句。这确实是一句很值得高兴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