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吴妈!”紧紧地握住手机,像是要捏碎一般,苏暖失声大叫,“你怎么了,快回答我!”那叫声委实太过凄厉诡谲,让她心中泛起了不好的预感,然而那一边却完全没有回音。
“冷夜,我现在要去一趟苏宅,马上!”苏暖朝着冷夜说道,而冷夜并未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她,便调转车头向着苏宅的方向开车过去。
当两人赶到的时候,苏宅的大门口已经停了一辆救护车,那闪耀着的红色闪灯让苏暖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不待冷夜将车子停稳,她便迫不及待地冲出,向着人头攒动处跑去。
然而当苏暖拼命地挤过围在外周的人群挤进门内,她的脚步便戛然而止。然而,小心翼翼地向前迈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地轻轻呼唤:“吴妈……?”
那个被医生护士们团团围在中间,脑后一滩血迹的人是吴妈么?可是她现在为什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没有慈祥得笑容,反而双眼睁得大大的满脸狰狞?为什么不是面色红润而是脸颊青白?为什么不爽利地起身而是任由别人将各种抢救设施加诸她的身上而毫无反应?
明明上一次来的时候,吴妈长辈一般亲切的唠叨还萦绕耳边的……
片刻之后,医护人员把各种仪器都撤了下来,人也散开了,其中一人摇摇头说道:“病人已经不行了,请节哀顺变。”
苏暖闻言,只感觉心中一紧,然后慢慢变得又酸又疼,她感觉喉咙中干涩无比,片刻之后才上前一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吴妈会这样倒在这里?”她狠狠地咬紧嘴唇,强烈的同感传达给大脑,告诉她眼前这一切并非是噩梦,而是真真事实发生的。
“暖暖是你啊。”苏义似是才发现她,走过来拍拍苏暖的肩膀一脸沉痛地安慰道,“这只是个不幸的意外,吴妈不小心从二楼的楼梯上滚了下来摔到了头。”他指了指吴妈身旁的楼梯,很是有些愧疚,“对不起,我和你婶婶在卧房看电视,晓晓她今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闷在房间发脾气,没有注意到吴妈出事。等到注意到叫了救护车,却已经太晚了……”
此时的沈静华脸色惨白地看着吴妈睁得大大的双眼,神色变幻不定;而苏晓则将连完全埋在母亲的怀里,看那不停耸动的肩膀,应该是还在哭泣抽噎。
“怎么会……”苏暖喃喃道,静静地流下泪水,“明明刚刚讲电话的时候还好好地……”
此时她完全沉浸在失去吴妈的伤痛之中,这句喃喃自语也是完全无意识地说出口的,却不曾想苏义在听了这句话之后立即看向苏暖,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状似无意地问道,“吴妈就是关心你和阳阳啊,你们聊得很开心吧?”
苏暖摇摇头。原本依照她的性格,一定会将电话的内容原原本本讲给苏义听,但是今天不知是怎的,看着吴妈那死不瞑目的双眼,那将要出口的话却生生在喉咙里翻了个滚儿,出口的话便成了这般:“我只感觉吴妈的声音像是十分害怕什么一般,但是还没有听清楚她想要跟我说什么,就听到她的一声惨叫,然后任由我怎么叫她都没有回音了……”
“真是的,吴妈已经有些上年纪了,若是我们能够注意一些,也不会发生这种事。”苏义的语气十分伤心,然而眼中却在听到了苏暖的话之后闪过一丝庆幸的神色。
苏暖仰起头来勉强笑笑:“叔叔,你别自责了,这不是你和婶婶的错……”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仔细地看向苏义右侧的鬓角,那处有一道接近于黑色的痕迹,隐约没于发间,若非苏暖此时和他比较接近,很难发觉。
“怎么了?”苏义好奇地问道。
“叔叔脸上似乎有一道像是划痕的痕迹。”说着取出随身的小镜子给苏义。苏义一看到那小小的一条伤痕,瞬间露出惊慌的表情,然而那情绪一瞬间却被他生生压住,转而向苏暖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也许是叔叔不小心弄伤的,你不要在意……”说着掩饰性地擦了擦。
苏暖本想问他是否需要创可贴,但这时候,沈静华也走了过来,拍拍苏暖的肩膀道:“暖暖,你也不要太伤心,虽然吴妈在这里工作十几年,大家都有了感情,但是你要为这件事太过伤心,也不是吴妈愿意看到的——她总是最疼爱你和阳阳的。”说着便要让医护人员将吴妈的尸体送到医院的停尸间去。
“叔叔婶婶……”苏暖走到吴妈身边蹲下道,“我可以一起去医院么?我想送送吴妈。”
苏义夫妇似乎不太情愿,但是片刻之后仍旧点点头,只是吩咐道:“不要给医生添麻烦,吴妈送到医院就要马上回来——现在这样晚了,而且你又是女孩子。”
苏暖点点头,后来想到应该同冷夜知会一声,于是转身看向他的方向。却发现冷夜倚在车门旁正在讲电话,而且表情颇为严肃。苏暖不知是否因该打断,于是想了个折中的方法道:“叔叔婶婶,麻烦你们等到夜通话结束告知一声我去送吴妈,谢谢了。”
听到苏暖对于冷夜异常亲昵的成怒,沈静华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而苏义却抿抿嘴唇,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暖一眼,然而此时苏暖已经掉转回身去看吴妈,因此并未注意到身后二人各异的神情。
“哼,竟然让那个死丫头钓上了大鱼。”沈静华愤愤地冷哼,“到底她有什么好的?咱们晓晓论样貌、论身价,哪样不必那死丫头强?”此时的她完全没有了刚刚悲伤难过的样子,剩下的只有不甘和嫉妒。
“不为别的,就凭借她能够抓住男人的心,这就是本事。”苏义的表情也变得淡淡,仿佛刚刚那一脸悲痛的人不是他一般。
“哼,我看是用身体勾引人的本事吧。”沈静华刻毒地冷嘲热讽。
“能够善于利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筹码和武器也是一种本事,”苏义冷笑一声,完全没有平日里好叔叔的样子,“不过我们倒是可以考虑好好利用这一点……”
苏暖自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被打上了主意,此时她正在运送吴妈尸体的车中静静地拉着那只曾经粗糙但温暖,然而现在已经冷硬的手细细低语。
“吴妈,你还记得么?当我还是一个只会哭鼻涕的小丫头的时候,那时爸爸妈妈都很忙,不肯和我玩。是你总是给我讲故事。说实话,那些故事除了‘八女投江’,就是‘红灯记’,整日说这些,哪个小孩子愿意听?可是,现在想想,倒是希望你能再给我讲讲那些老掉牙的故事……”
“吴妈,你的手艺总是那么棒,尤其是水饺,馅儿大皮儿薄,轻轻一咬就能出来一包汤汁儿,比起那些只有卖相的食物可是好的太多……”
“吴妈,你打的毛线衣总是那么土里土气,大红大绿的,我总是不乐意穿上。可是比起那些昂贵的驼绒、裘皮,我现在觉得还是你打的毛线衣更加暖和一点呢,可是吴妈,你已经不能再给我打一件了……”
苏暖握着吴妈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记忆中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泪水在此泛滥成灾,她将吴妈的手贴在脸颊上,似乎这样一来吴妈冰冷的手就能暖和一些。
忽然,一股淡淡的铁锈味萦绕鼻端——是血的味道!本来吴妈的死因就是后脑遭到撞击,因此流血不少,身上有血腥味也是正常的,可是这股血腥味并非是从头部的方位传来,而是就在近前。
苏暖有些奇怪的低下头细细查看,最后发现那血腥味的来源是被自己贴在脸颊上吴妈的手——准确的说,是来自于吴妈的手指前端指甲的部分。
由于吴妈主要负责家中较为精细的清洁工作以及饮食方面,因此她的双手常年都是保持清洁,即便是指甲的缝隙处,也会清洗的干干净净。可是在车内灯光的映照之下,苏暖握住的那只手的无名指的指甲缝隙,却沾了黑色的类似污垢的东西。细细一闻之下,苏暖确信那并非什么污渍,而是干涸变黑的血迹!
难道是吴妈曾经捂住头部,因此沾染上了当时流出的血液?苏暖冒出这个想法,然而下一瞬间便被她否决:如果是这样,血污一定会沾满吴妈的整个手掌,而并非只有指甲中的这一点点。这种血迹倒是很像她抓伤谁的时候留下的血迹。
等等……抓伤?!苏暖的脑中突然闪现出刚刚苏义脸上那道不甚明显的刮痕以及他略显慌张不安的神色。难道……那道伤痕是吴妈不小心用指甲刮伤的?
可是若事实如此,叔叔何必要掩饰这个伤口的来历,而一项注意手部卫生的吴妈又怎么会不注意洗干净?
倏然,吴妈过世之前的一句话在苏暖的脑袋中一闪而过——
“小姐,那些人就在你的身边,你一定要小心他们!”
就在自己的身边……难道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如果这是事实,那么真的是太恐怖了!
此时的苏暖脑中一片混乱,陷入了激烈地天人交战之中,一方面,她的理智告诉他自己的推测十有八九是没有错的,但是另一方面,在情感上她实在是不想承认自己的推测。
然而,当看到吴妈那仍旧睁得大大的不肯瞑目的双眼,又想到父母死于车祸时倒在血泊里的惨状,她眼中的狂澜渐渐回归于平静,余下的只剩坚毅而沉静的光芒。她取出一张纸巾做成一个小小的纸包,小心翼翼地用随身带的指甲刀将那一节染了血污的指甲剪下收入纸包内,顿了顿,又将其余所有指甲全都修剪一遍,同样收入纸包,将它小心翼翼地纳入怀中。
缓缓地抚上吴妈的双眼,苏暖用耳语一般的声音自语道:“事实胜于雄辩,无论结果怎样,我一定不会退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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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中午补上前两天缺的那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