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侧殿。
龙延香馥郁浓烈,萦绕满室。
君夜玄仿佛看到鲜 血满目,染红了整片天空,一如六岁那年在凉国的内宫。
那场突如其来的北凉宫变,政权更迭。
尸体如小山般堆积,鲜 血如小河般汇聚。而他,一个被父皇抛弃的质子,在动荡的北凉后宫卑微如蝼蚁。带着火苗的如雨箭矢扫射着整个内宫,寸土不留。宫人的哭号声,梁木的坍塌声,声声入耳。
从大胤唯一陪他去往西凉的宫人,他的乳娘。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着他,成了扎满利剑的筛子,随着未熄的火苗烧焦成斑驳的炭黑色。
他永远记得奶娘因疼痛而扭曲的脸,突出的硕大眼球和沿着嘴角流淌的殷红鲜 血。
仿佛一瞬间,那张脸便成了月如雪的。
柳叶杏眼,眸子里还是那副淡漠不屑的神色,只是渐渐的染上了死灰色,慢慢地突出,突出,直到掉落……
“不要!!!”君夜玄惊醒着坐起,冷汗涔涔。视线渐渐清晰,金黄丝被,雕花大床,这里,是养心殿的偏殿。
“六哥,你可算醒了!”
“皇上,您担心死老奴了!”
君逸臣和高邑,一个一脸担忧,一个老泪纵横地凑了过去。
“月如雪呢?”君夜玄一把攥住高邑,眸子里还挂着血丝。
“六哥,你是不是疯了?就算她是北凉公主,你也不至于这样吧。要救她用谁的血不好,非得要用你自己的,你知不知道失血过多你也有危险,你是大胤的国君!还有啊,你还让无痕先看她,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要是再晚一点,连无痕都治不了!”
君夜玄含着愠怒的眸光冷冷地扫过去。
君逸臣立刻住了嘴。甚至连张到一半的嘴巴都忘了合上。他君逸臣不是没见过君夜玄冰冷的目光,可是他的六哥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自己,而且是如此彻骨严寒般的目光。
“回答朕,月如雪呢?她怎么样了?”君夜玄的目光睨向高邑。
“回皇上,无痕公子说凉妃娘娘她已经脱险了。只是体质太虚,伤口发炎,等烧退下去了,假以时日就会醒过来。”
“朕去看她。”君夜玄想起身,却觉得眼前一黑,又跌回床上。
高邑担心地扶住君夜玄,“皇上,无痕公子说了,您给凉妃娘娘放了太多血,加上眼毒刚解,身子虚,不疑走动。他还说凉妃娘娘那边有他照看,您就放心吧。”
无痕,守在她身边吗?君夜玄突然想起那天在无痕的小院,漫天桃花下,她和无痕的温柔相拥四目相对,虽然事后他知道了那是一场意外;那天落水他救她上岸,她睁眼开口却是轻唤了一声无痕公子,她宁可求一个外人,也不肯求他。
她永远只是用冷淡的目光望他连名带姓地喊他君夜玄。还是在她发怒的时候,若是平时,她甚至于吝啬去唤他名字。
君夜玄轻轻地合上双眼,再次睁开时,已变回了那个冷静从容的帝王。
“高邑,刺客抓到了吗?”
“奴才无能,想捉活口,可还是被她们服毒自尽了。”
“那,那个杀朕的刺客头子呢。”
“回皇上,那刺客武功很高,只有林统领一人追上,可惜被她用曼陀罗粉弄晕,经上林苑逃出了宫。不过地上有黑面纱遗落,看样子林统领应该看见了她的容貌。”
君夜玄略一沉吟。“那身份呢?核实过了吗?”
“回皇上,是清一色的女人。一直以各宫宫女的身份潜伏在宫内。”
“各宫?”
“是。分散在各个宫里,从御膳房到辛者库,从坤宁宫到养心殿。”
“是谁能有这么大的势力笼络这么多的各宫宫女。”君逸臣看君夜玄恢复了平日的常态,也忍不住插嘴。
“不是笼络,是安插。”君夜玄眸色一沉,“那些人不是普通的宫女,而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其中为首的那人,武功与朕不相上下,还能偷袭了林无涯,绝不简单。”
“的确。”高邑接口,“老奴调查了一下,这些人都是在三个月前选宫女时被安插进来的。身份户籍皆是假的,只是当时负责招收宫女的官员和内侍都已经因各种原因死亡。”
“都死了?那岂不是死无对证?”君逸臣忍不住大叫。
高邑沉默。
君夜玄勾唇一笑,“也并不是全无线索。宫女是无法随意与宫外取得联系的。这宫中必有幕后之人的内应或者这幕后之人根本就在宫中。去找林无涯确定,为首的那个刺客的样貌,她是哪宫的宫女,在宫中与谁有过密切的接触和交往,都一一查清楚。”
“是。老奴这就去办。”高邑恭敬以及一揖,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