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队长！”
陈暮风与空相同时惊呼出声，他们皆为门中锦绣，自然清楚暗涌之事。暗涌队长的实力令人胆寒，而且地位不下于首座。没想到那个歌易弘竟是这般身份！
吴峥颔首肯定，接着又对易弘的身份说明了片刻，几人听后皆是默然不语。
空相既吃惊于吴峥对暗涌的了解程度，也终于明白，那个哥易弘为何会有那般威压。而沈晴雪因为资历尚浅，不知暗涌为何物，只是坐在一旁保持沉默。陈暮风则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似在思考着该如何与门人交代。
这些皆被连城看在眼里，他知道凤鸣山人的事情，吴峥是他的徒弟，对暗涌的了解肯定不浅。既然他以堂主之位担保，那便是真的了。对吴峥，他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连城思忖了片刻，对吴峥嘱托道：“既然那个歌易弘说只是出山游玩，便由着他吧。毕竟他为了正道丧尽了修为，如今更不该将他卷入局中。倒是这莫尹为何会袭击于他？是他们之间的私仇，还是另外的原因，我希望你能够问清。”
“吴峥领命。”
“嗯，今日的事便议论到此。明天还要筹备凤鸣山的布防，你们回去早些休息吧。”
陈暮风等人站起身来施了一礼，各自退去，只留下连城一人坐于厅中神游天外。
歌易弘，歌易弘……这名字为何这么熟悉？
易弘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凭着本能睁开了双眼。
随着意识的慢慢清晰，那晚发生的一幕幕如流水般涌入脑海。
实力的差距，羞辱的言语，令他不由握紧了双拳，连指甲嵌入掌心也毫不在意。
曾经的一泓真人，是多么令人生畏！如今却被一个小人物挫败到如斯境地！他的骄傲，他的自尊，被那简单的一句“你太弱了”击得粉碎！
残酷的现实告诉了他，他不再是那个所向披靡的一泓真人，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无名小卒！
阴沉的低吼在喉间辗转。他不甘心！他与命运争斗了二十年，失去了师父，失去了挚友。本以为成功就在咫尺，如今却在一夜之间连尊严都失去了！在命运面前，他输得丢盔弃甲，一塌糊涂！
“啊啊啊……”
他该如何呢？就凭现在的他，有什么资格去护佑沧澜？师父的遗命，他又靠什么去完成？
“我……当真就这样失败吗？”
他终于发现，自己精心建筑的城墙轰然破碎，脆弱的内心在残酷的烈日下暴露无遗！原来，他是这么害怕失去实力。原来，他是这么在意胜负。原来，他是这般承受不住命运的愚弄！
“哥……哥哥，你……怎么了？”
突然被略微颤抖的甜糯女声打断了思维，茫然地看过去。只见面前的少女眨着小鹿般的水眸慌乱地看着自己，眼角脸颊上挂满了泪水，梨花带雨的模样是那般惹人心疼。
但现在的易弘，却什么都看不进眼中。
看着易弘这般模样，馨璃心中慌得不行。
那是什么眼神啊！无助、绝望、颓废，哪有原本强势自信的样子！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哥哥，你怎么了？说话啊……你别吓我好不好……哥哥？”
摇晃着呆滞的易弘，口不择言地说着，那音线颤抖的令人心酸。
易弘面无表情地盯着馨璃，但她知道，他根本没在看她。因那双眼睛暗淡无光，如死灰一般。
“我太没用了……”
“……呃？”
馨璃心中忽的闪过恐惧，他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吗？
“废物……我就是个废物！什么一泓真人？什么沧澜六道？啊？哈哈哈哈……”
笑声是那般毛骨悚然，馨璃突然觉得面前的男子好陌生，呆呆地看着他僵硬地站起身来，癫狂地笑着。
“笑话！都是笑话！！”
怒吼着，嘶号着。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失态，那样子，就像是在宣泄。
樱唇紧咬，盯着易弘张狂嘶吼的样子。缓缓走上前去，伸出颤抖的小手，狠命扇去！
“啪”的一声脆响，四下瞬间归为平静。
易弘似是有些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向馨璃。
这次，他终于看清了她那挂满泪珠的可怜模样，心中只觉被一股巨力拽得剧痛！
“歌易弘！你闹够了吗！”
她用尽全力对他喊道。
“什么是笑话？你是笑话吗？沧澜六道是笑话吗？”
娇小的身躯涌现出无尽的力量，死命地拽着他的胸襟。
“还是说，你的师父……也是笑话？”
易弘身躯一震，可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你师父以生命为代价，只为让你回归沧澜。如今你这般模样，对得起他吗！”
她对他怒吼着，就像一只凶狠的小兽。她厌恶这样的易弘，她要找回原来的他，所以她只有打醒他！
“回归……沧澜，沧澜……沧澜……”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前渐渐模糊一片。
是啊，当年师父牺牲了性命打醒了执迷不悟的他，才有了后来的一泓真人、沧澜六道。
师父的性命，难道也是笑话吗？
“当然不是！”
并没有大喊出，只是低声回答着。但馨璃却被惊得一颤，因那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往昔那种坚定的声音，又回来了。
见他目光慢慢恢复了神采，她的心灵终于平静下来。此时的她，聪明的选择了不再说话，只是后退几步，关切地望着他。
他漫无目的地抬头望去，正巧看到一座金身塑像，一身金甲，玉树临风。年轻的面庞充满笑意，右手微微前伸，原来是忠义祠中的太傅聂成像。他第一次意识到，聂成那意气风发的豪情，那包容一切的慈悲，竟在这么一座普普通通的雕像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聂成啊……你不服命运安排，亲手打下太平河山，却付出了自己的一生……你肯用性命去战胜命运，那我又有何不可！”
缓缓走上前去，语音渐渐升高，神采越发飞扬。
“被人羞辱也好，仓皇落败也罢，丢掉性命也好，万劫不复也罢。就算输掉了全部，唯独对命运的挑战，我……想嬴啊！”
缓缓伸出右手，与那雕像遥相呼应，高声道：“看着吧！这一次，赢得一定是我！还记得我们的诺言吗？执手戮力死战，还君四海升平！”
执手戮力死战，还君四海升平！
这一句是这般振聋发聩，在这祠堂中回荡不断！
馨璃远远地看着遥相握手的一人一像，忽然想起爹爹说过的话。
易弘一生只一挚友，便是太傅聂成。乱世之中，意气风发的少年惺惺相惜，一明一暗，在绝境之中辅助忠烈帝绝地反击，力挽狂澜，打下铁桶江山。后来聂成在冥王一役中身亡，易弘悲痛欲绝，在祖师供桌上狂饮了三天三夜，诸人虽知他触犯门规，却都不敢制止。
心中暗暗庆幸，若不是自己阴差阳错将他带到忠义祠，还不知他何时能够振作起来。
慢慢走了过去，正巧易弘也回过头来。
两人挨得很近，易弘低头看着勉强到自己胸前的馨璃，看着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眼中的柔情再也隐藏不住。微微弯腰，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右手绕到她的脑后，额头顶着她的额头，闭着眼睛柔声道：“丫头，谢谢你……”
眼泪再度倾盆而出，不是因为他的这句谢谢，而是那略显沙哑的声音，是那般沧桑！
这才是真正的他么？他……到底顶着什么样的压力啊……
“为什么……这么和自己过不去呢？”
伸出小手捧着易弘的面庞，看着他恢复往昔的平和眼神，喃喃道：“这个天下还有紫阳真人，还有法相神僧。你已经为天下牺牲了这么多，为什么不肯停下脚步，歇一歇呢？”
他只是看着她，吹弹即破的脸庞，水灵的杏眸，小巧的琼鼻，粉嫩的樱唇。他第一次觉得，她是这般的美丽。
“因为我是一泓真人啊。”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心平气和却又不容置疑。
她讶然地看着他，是啊，他是一泓真人啊。一泓真人这个名号除了带来名望与荣耀，还有无尽的压力与令人窒息的重担啊。
“他们用性命封印的冥王，我又怎能任由别人将他解救出来。我之所以活下来，就是为了完成与他们的约定。就算我丧尽了修为，遗失了尊严，也要履行对他们的承诺。”
轻轻抱住馨璃，娇小的她在他怀中一颤。他自是看不到她面红耳赤的样子，只是柔声道：“最后还是要谢谢你，打醒了我。”
若不是她的当头棒喝，他又如何产生这般蜕变。
被他抱在怀中的馨璃心跳地比刚才还要慌乱，除去那夜在浴桶中的裸裎相见，这还是第一次与他这般亲密。一时小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
“那、那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要离开我。”
也不管脸上的红晕，抬起脑袋一本正经地对易弘道：“就算片刻也不行。我绝对不要你再受伤了！”
他轻轻一笑，说出了两个人一生的约定：“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