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 ,凛冽之气不减。
春雪犹如柳絮从灰蒙蒙的天空飘洒,落在御书房内的围院,沉沉的积雪压在迎春吐着新蕾的梨树上,模糊了点点梨花。
“咳咳…咳咳……”房内传来有人受寒的低咳。
“父王,今天出行祭祖一定要注意保暖,不要再染风寒。”冰羽亲切的嘱咐着,神情严肃。
傺羽抚着她皑皑如雪的长发微笑着答应。
他记得很多年前他曾抱着小小的她抚摸着她与众不同的容貌,他视她如珍宝,他对她说过她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而如今,冰羽的容貌和十七年前她的母亲也就是差之毫厘,他不禁想起了那个唯一爱过的她。
他还爱她。
傺羽的回忆拉长,泪水润湿双眼。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名字——摇光,他和她相遇的那天,天空也飘着雪花,但那分明是秋天。
他和将军去城南的森林里狩猎,他的剑射偏落在一片草丛中,草丛里没发出声音,但是却着实动了一下,他不由得受好奇心的驱使亲自来到草丛旁边拨开草丛,一个如画般的女子映入他的眼,女子雪白的长发滑过肩头一双漂亮的赤色双眸布满害怕与孤单,由于衣物单薄的原因她冻得瑟瑟发抖。
傺羽被她的容颜所打动,好久一会才缓过神,他立刻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女子瘦弱的肩上,半跪着对她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傺羽的眼里布满温柔。
“我没有名字。”女子有点胆怯,身体向后缩了缩。
“那你以后就叫摇光吧。”他许她一个神女的名字。
他把她带回了密不透风的皇宫。
他对她宠爱至极,这不由得其他嫔妃们嫉妒她被后宫传为会迷惑人心的妖,谣言四溅,他恼羞成怒,下令杀了后宫所有的嫔妃。
他发誓定要立她为后,许她一生幸福。
他喜欢看她练琴,看她抚琴时的认真劲。
他喜欢看她练剑,看她旋转间皑皑如雪的白发。
他喜欢教她下棋,看她眉头紧锁冥思苦想的可爱。
他喜欢与她赏景,听她喋喋不休的叨扰。
他喜欢她躺在他的腿上,他抚摸着她的发。
“你的发是皓皑的千年雪,你的瞳是瑰丽的托帕石,你的唇是娇艳的绯色樱,你是神祗的孩子,是朕永远的珍宝。”他曾对摇光这样说。
她总是莞尔一笑。
二十八岁那年,他立她为后,满城皆喜,她也母仪天下。
不久,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孩子雪发蓝眼像极了她的母亲,美得倾城。
好景不长,央纣的烽烟不断,国强敌弱,南雕这样的小国也不自量力的发起了战书。
若央纣攻下南雕的城池,南雕国愿意臣服央纣,若央纣被南雕打败,不然就是把皇后拱手送给南雕,不然就是在央纣城插满南雕的旗号,永远归属南雕。
皇后的美艳倾城惹得满城烽火,百姓处在恐慌中,战争似乎没有尽头,南雕的君王就是垂涎皇后的美色而发起战书。
年少轻狂的傺羽义无反顾的答应了南雕君主的条件。
硝烟弥漫,敌军的刀剑厮杀和呐喊是如此的刺耳,这一战,三天三夜。
战争的结果反噬了他之前的预料,这一战,完败。
南雕以少胜多,打败了央纣。
一夜间,年轻气盛的他急成了满头白发。
他喜欢她,他不能失去她。
但是面对央纣的黎民百姓,他又该如何是好?
江山美人二者不可兼得。
一夜未眠,快黎明时他放下了心中的所有,他选择···江山。
他命令她身边的宫女给她下了蒙汗药,熟睡的她依旧美艳倾城,他的手指滑过她的脸,眼神空洞。
对于发生的一切,他对她做了隐瞒,他不想让她做这个艰难的决定,即使···他知道她一定会选择牺牲自己,但是他不想看见她流泪,即使她会恨他。
他终究太懦弱,不能放弃江山只为她。
宫女们给皇后换上了最漂亮的衣服,他抱着她吻着她的发,她的眼,她的唇。
终而他把她送出城外,目送着马车的离开。
他忍着泪,他要从今天起做一个优秀的君王。
终有一天他会强大再把皇后抢回来的,一定会,傺羽暗暗发誓。
皇后离开之后,他夜夜无眠,精神萎靡,殊不知泪水早已顺脸颊滑下。
他对城内宣称皇后逝世,最最华丽的葬礼在央纣举行,白绸飘飞,央纣仿佛是一个仙境,但却充满悲伤。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之久。
北顷发来战书,他们看上的是他惟一的女儿。
傺羽眼神空洞,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好久好久···他才缓过神,不顾将军反对,傺羽毅然选择应战。
战争的烽火又一次弥漫着央纣的每个角落。
雪花迷离。
傺羽平静的等待着,眼前的一盏茶他放了毒药,他抱着睁着蓝眼的她,强忍的泪终于落下。
“朕命你为冰羽,皇甫冰羽。”一滴热泪落下滴在婴儿的眼眶里。
皇甫傺羽,皇甫冰羽,婴儿和他的名字有一个共有的字。
他的心已经麻木了,如果这次战争落败,面前的那盏茶就是他们父女最好的解脱。
他不能再失去她了,他也不能看见历代帝王经营一生心血的国家毁在他的手上。
他只能选择死亡。
这样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吧。
战争终于结束了。
完胜。
他舒了一口气,但他丝毫不懈怠,每天废寝忘食,一年后他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
他与邻国的公主成了亲,容城势力强大,如果不和亲,央纣迟早是容城的天下。
七年后,他亲自出兵,带领二十万精兵踏平南雕,捉了南雕的王,但她却早已不见。
他毫不留情的赐死了南雕的君王,他绝望了。
他疯狂的找她,十年后依旧无果。
他没有任何线索···他没有问过关于她的一切,从来都没有。
······
“父王!”清脆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父王,我刚刚见你在想事情就没打断你,不过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父王该出发了。”冰羽微笑着,眼睛透着清澈的光。
“恩,父王走了。”
冰羽看着父亲苍老的身影不由得心疼。
“对了!羽儿要好好在皇宫呆着,不要乱跑。”父亲转过身叮嘱道。
“一定。”冰羽频频点头。
御书房的围院,父女间的对话温暖了斑斑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