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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之神 第二章 哭吧哭吧

三天后,谢天养从国内赶到了圣保罗。谢天养是河北沧州人,他身材魁梧,四十多岁,1米7多的个头,因为当过兵的缘故,身板挺直,退伍复员后趁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他弄了一条水泥船,赚了点钱,盖了房子又换了一条铁船,不久又贷款买了一条,每个月有五六千的收入,小日子过的很滋润,不出意外的话,十年的工夫,他的家里能存上几十万块钱,让他舒舒服服过上下半辈子。直到五年前,他妻子的同学魏大勇从巴西回来,他的生活轨迹改变了,中国足球的历史也改变了。

魏大勇也是一个豪爽的北方汉子,小时候在少林寺当过十年和尚,原来是一个中国甲A联赛的职业球员,中国的足球在冲击德国世界杯未果后,足球环境日益恶劣,大批的球员下岗,他失去了职业,就跑到了巴西打工,在回家探亲的时候也给他所在的桑托斯青年俱乐部青训基地挖掘有足球天赋的孩子赚点外快,他这次到沧州来是看望自己的老同学刘水云的。

谢天养本人也是个球迷,是西甲豪门皇家马德里的球迷,他和魏大勇一见如故,经常在一起喝酒看球骂中国队。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魏大勇看到自己的儿子魏青教谢天养的儿子谢易尘踢球,他立刻就被这个孩子的运动天赋惊呆了。别看谢易尘的年龄比魏青还小了两岁,但是速度比魏青要快,而且魏青教他的带球停球过人等动作,他只看过一遍,就能做出来,和魏青玩单挑时,竟然一点也不落下风。魏大勇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确实有天才存在,因为他的儿子也曾经被人称之为天才的,这次他回中国的目的就是想把自己的儿子带到巴西去学习足球的。

作为一个曾经的职业球员,魏大勇知道自己捡到宝了,只要自己把这个孩子带到桑托斯的俱乐部去,俱乐部肯定会奖励自己一大笔钱,更重要的是自己为国家发掘了一个足球天才,一个几十年不得一遇的天才,中国太需要天才了,在中国这样的大环境下,只有天才才能把中国带出低谷,带出泥潭。

于是魏大勇串通自己的老同学,也就是谢易尘的母亲刘水云极力劝说自己新结识的好友谢天养送张凡学习足球。他把谢易尘夸成了天上有地下无,百年罕见天赋异禀的超级天才,似乎只要谢易尘到巴西一去,一代球王就此产生,中国足球马上腾飞,谢天养如果不让谢易尘去博卡青年去训练,就是在暴殄天物,不仅害了自己的儿子,还将成为阻碍我们伟大祖国足球崛起的罪魁祸首,最后魏大勇许诺,如果谢天养愿意去阿根廷打工的话,他负责帮谢天养找工作。

谢天养是个球迷,一直梦想着中国足球能强大,但是他对中国足球的现状还是有清醒认识的,摇头道:“当年李金羽那批也曾经到巴西去学过,回来之后也没见有多厉害,中国足球就是一个大酱缸,学得再好回来也给毁了,你没有看到赵本山收购辽足才半年,现在连小品王的帽子都丢了,改行拍电视剧去了,你就不要害尘儿了。”

魏大勇两眼圆睁,作极其愤怒状道:“哥哥这是咋说话呢,我能把咱侄子往火炕里推吗,以尘儿的天赋,怎么会进中超这样的垃圾联赛呢,他肯定会留在桑托斯,然后进入欧洲五大联赛,成为天皇巨星的,那时可以说是名利双收,哥哥你就等着享福吧,我敢跟你发誓,如果尘儿成不了巨星,我把姓倒过来写,然后从巴西爬回中国。”

谢天养的心动了,不过后来让他下定决心的还是他儿子对足球的痴迷,谢易尘自从跟着魏青学会踢球之后,天天和魏青粘在一起去体委踢球,连吃饭都得去喊才回来,而且晚上必须抱着足球才能睡着。

“孩子这么喜欢足球,你看是不是让他跟着魏大勇去巴西?”谢天养把自己的想法向自己的妻子刘水云说了。

“虽然尘儿才八岁,但是我相信他一定行的。”刘水云是个比较有主见的女性,夫妻两人商量起送孩子出国的各项事宜来。

夫妻两人商量好以后,把船卖了,然后在街道上开了一家批发部,办好出国务工的护照,等暑假一结束,谢天养就带着谢易尘跟魏大勇去了巴西。

“桑托斯青训基地到了。”公交车上电脑的报站声打断了谢天养的思绪,来到巴西这么多年,简单的葡萄牙语他也懂了不少,谢天养下了公交车,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桑托斯的青训基地。

“老谢,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们能理解你的痛苦,但是他留下还有什么意义呢?一年上百万雷亚尔的医疗费用你能出得起吗?当然不是俱乐部不愿意出这笔医疗费,因为以巴西国内的医疗水平是不一定能治好谢易尘的,与其这样不如让你的儿子回去继续学习,接受了高等教育后,象他这样聪明的孩子不会比别人生活的差的。”路易斯-里贝罗打着中国人常有的官腔说。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路易斯先生,您不是说过象谢易尘这样的天才十几年才能出一个。”谢天养有些低声下气的说。

“但是这样的病,一百万人中也碰不到一个,你就不要求我了,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不要再罗嗦了。”路易斯-里贝罗一脸的晦气加不耐烦的说,也难怪,谢天养已经在主席办公室磨了一个上午。

“再想想办法吧,路易斯先生,您发发善心,谢易尘一定会成功的,为了培养他我们家已经倾尽所有了。”谢天养这个生活压不垮的硬气汉子为了儿子哀求道。

“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要退点学费吗?你们中国人......,算了,本来按照合同的规定,学费是一律不退的,现在我退你五千雷亚尔,噢,就六千吧。好了,好了,就这样,我还有事情,玛丽小姐,你领他去财务。”路易斯-里贝罗一脸的鄙夷之色,象避瘟神一样的匆匆要走。

谢天养听到路易斯-里贝罗说到中国人时的神态,血液一下子沸腾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兵的时代,他的腰板一下挺得直直的,怒视着路易斯-里贝罗道:“路易斯先生,请你不要侮辱中国人,中国人再穷,也不接受别人的施舍,听说你也在中国呆过很长时间,我想你应该听说过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的故事。”

谢天养说完后,转身大步离开了主席办公室,留下目瞪口呆的路易斯-里贝罗和他的秘书玛丽小姐。

“肝糖原累积症!自己的家族哪代也没有过这种病啊。”谢天养出了经理室去找魏大勇,他边走边喃喃自语,他的眼里充满了绝望。

桑托斯青训基地的足球场上,谢易尘在一群比他高一头壮一倍的小球员中有点鸡立鹤群,但是他的球技却是鹤立鸡群。

变向,加速。再变向,再加速。谢易尘已经过掉了对方所有的后卫,包括出击的守门员,他把球挑起来,一个鱼跃把球顶进了球门。

“我们赢了,今天你们请客。”谢易尘抱着过来庆贺的队友向另一个队的魏青说。

今天谢易尘所在的15岁组和魏青所在的17岁组举行了一场小友谊赛,输的一方请客,15岁这一组全场死守,最后凭着谢易尘的五个精彩进球击败了魏青所在的17岁组。

这时魏青看到了谢天养的到来,向谢易尘喊道:“小尘,你爸爸来看你了,我爸也来了。”

“爸,你怎么来了,看到我进球了吗?漂亮吧?”谢易尘这才注意到父亲的到来,跑过来兴奋的道。

谢易尘和魏大勇已经在场地旁边看了好一会,原来每次看到儿子过人进球他的心里都充满了幸福和骄傲的感觉,但是现在有的只是痛楚,儿子就要离开他最心爱的足球了,等待着他的将别人歧视的目光。

”我来看看你的,家里有点事,你得跟我回去。“谢天养竭力克制住自己的伤感道。

”爸,我可能回不去了,周日我们还有一场和科林蒂安青年队的比赛呢。“谢易尘以为谢天养让他回谢天养住的地方。

”小尘,你回去吧,你的位置有人替,教练已经批准了。“魏大勇和声道,自从听到消息,他的心里就充满了同情和不安,如果不是自己把朋友和他儿子带到这里,谢家就不会损失这么多钱了。

谢易尘的脸上霎时布满了疑云,10岁就离家在异国学习的他比一般的孩子要懂事的多,他没有再问什么,带着老爸回了宿舍。

宿舍很干净简朴,就象是军人住的,谢易尘只拿了几件东西就准备走,谢天养闷声道:”东西都带着吧。”

“都带着?难道要回去很久吗?”谢易尘的疑问更大了。

“是的。”谢天养道。

谢易尘默默的把东西都收拾好跟着父亲离开了桑托斯的青训基地,一路上不停的有年龄不同肤色不同的小球员跟谢易尘大招呼,看得出谢易尘在这里名气和人气都很盛。

“爸爸,究竟怎么了?”几经展转,谢天养和谢易尘回到了家里,强忍着沉默了这么多天的谢易尘看到母亲无恙,终于忍不住的问道。

“小尘,咱不踢球了,回家上学吧。”谢天养整个人都埋在了沙发里,沙发发出吱噶的叫声。这套沙发还是几年前家里有钱的时候买的,现在沙发面都补了好几次,却没有钱换新的。

“为什么?”仿佛被晴天的霹雳劈到了,又象被施展了定身法,谢易尘半晌才情绪激动的问。

谢天养在兜里摸索了半天才摸出了一包挤得皱巴巴的软盒哈德门,抽出一支点着狠狠得吸了一口,他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儿子真相,但看看儿子激动不已的脸,想到他以后必须面对这个事实,他决定把真相说出来。

“孩子,医生检测到你缺少骨骼生长激素。”谢天养说的很快很含糊。

“那是什么意思?爸爸。”因为桑托斯的青年基地并不很重视基础科目的学习,谢易尘虽到了国内上高中的年龄,对这些生物知识还是不太明白。

“就是说,你永远长不高了。”谢天养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后心里竟然有种宣泄的快感。

谢易尘一下子软到在地上,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精力,他马上聪明的联想到那天检查时医生异样的目光,基地领导和教练惊讶的神态,接着又想到了香港赌片中发牌的侏儒荷官,谢易尘觉得一阵刺骨的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脏里被砸得粉碎。

“还有治好的可能吗?爸爸告诉我!”谢易尘眼神空洞,全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如果有希望的话,他就不用回来了,以他的足球天赋,桑托斯俱乐部肯定会给他治疗的。

“有,你哥哥在网上查了,但是花费很大。”谢天养说得很缓慢,“要好几百万,还要到国外去治。”看到儿子痛苦的样子,谢天养使劲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恨自己为什么是个穷光蛋,为什么不是百万富翁,只要能治好儿子的病,他宁愿倾家荡产,但是现在就算他倾家荡产也值不了几个钱。

谢天养的妻子刘水云把饭菜盛好放在桌上,眼里已经充满了泪水,儿子回来了,没带给她丝毫的快乐,带来的是深深的绝望。

饭是谢易尘最爱吃的牛肉炖土豆,这是刘水云特意买的,谢易尘却食而不知其味,十五岁的他第一次受到了来自命运的严酷考验。

谢易尘回家后的第二天是周六,他的哥哥谢易清从石家庄回来了,姐姐谢易馨也特地回娘家看望自己的小弟弟。

谢易馨中专毕业之后就在当地的五金厂里工作,谢易尘的姐夫郜林也是五金厂的工人。谢易馨身高一米六多,在中国女人当中应该属于高个头了,谢易尘哥哥谢易清也是一米七多的个头,谢家也没有哪代有过这种病,谢易馨和谢易清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亲弟弟为什么得了肝糖原累积症。

谢易清刚上大学,正是少年得意,安慰的话也充满了豪气:“小尘,怕什么,又不少胳臂不少腿的,没听潘长江说吗浓缩的都是精华,大丈夫比的是志气不是身高,拿破仑一米五多照样称霸欧洲,鲁迅一米五多不也成了世界文豪,赫鲁晓夫.......”

“行了。”谢易馨打断了谢易清滔滔不绝的举例说明,搂着谢易尘强忍着泪水说:“好弟弟,不要灰心,好好上学,考上北大清华让别人瞧瞧,矮点怎么了。”

虽然姐弟俩安慰的方式不一样,但都充满了手足之情,谢易尘冰冷的心里有一丝感动,不过他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安慰,毕竟那些人只是矮一点,而他是一个侏儒,只有一米四。

刘水云望着三个孩子,心想如果小尘没有病,即使家里没有多少钱,那也是非常幸福的家庭啊。

“小清,你看那些学校好一点,适合你弟弟上?”一直闷头不说话的谢天养问。

谢易清想了想说:“一中的成绩纪律都好,但是老师光盯着成绩好的学生,成绩差的就不问事,高级中学虽然比不上一中,不过老师还能关注差生,私立学校的学费太高,小尘的底子不好,不如就让他在高级中学上吧,暑假期间我再给他补补课,等成绩提高了,我再给徐校长说说把小尘转到一中去。”

“小尘,你想去哪个学校?”谢天养问。

“哪个都行。”谢易尘有气无力的回答,他现在对干什么都没有兴趣。

谢易清看着弟弟的样子,一阵的心酸,说:”弟弟,我在网上查了一下,你这种病也能治,国外也有治好的先例,只是要钱太多,不过你不要灰心,我毕业之后不考研了,好好工作赚钱给你治病。”

谢易馨紧紧搂着谢易尘:“好弟弟,只要有办法,姐姐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治好你。”

一股暖流涌上了谢易尘的眼睛,谢易尘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