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喝、喝!”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奥卡呼出一口浊气,手中方盾再次扬起,包铁的坚固窄边砰的一声砸中一个挥舞着斧头想要偷袭的阿勒曼尼人肩头,惨叫立起,奥卡看也不看一眼痛苦倒下的敌人向前一个弓步,腰身一矮,抢先一步将短剑刺入了面前另一个敌人的腹部!然后,抽出,滚烫的鲜血溅了一脸,奥卡不禁皱着眉甩去脸上的血水,手上很自然地收回盾牌,重新将自己的身体护住。
趁着一时没有被蛮族找上的空当,奥卡一边喘息着一边扫视着周围的战况。
一团糟,眼前的情形让奥卡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龟甲阵已经面目全非,交错的人影中,奥卡看到落在最后面的少部分人幸运地没有被蛮族人截断队伍,仍聚在一起,不过人数只能勉强靠着木墙组成一个半圆阵,将受伤的同袍保护在中间,不过很奇妙的是,那里应该算是最薄弱的环节,但只有很少的亡命蛮族在疯狂冲击着圆阵,试图撕裂单薄的防线冲进去杀戮伤员,更多的阿勒曼尼人远远地避开那里神情带着惊惧,很显然,龟甲阵那令人难以置信的杀戮效率已经让这些内心胆怯的蛮族成了惊弓之鸟,再也不敢不惜代价地随意冲击严正以待的军阵了。
而其他地方,激烈的鏖战仍在继续,不过一面倒的优势已经显而易见。长长的街道来路上,层层叠叠铺满了尸体,偶尔还能看到重伤濒死的蛮族双眼无神地躺在一堆残肢断肉中间无意义地仰着头,不时痉挛一下,直至体内的血彻底流干,变成一具渐渐冰冷下去的尸体。
尸体铺就的道路上,打散的部下正追杀着阿勒曼尼人,“崎岖不平”的路上,双方迈着七歪八倒的步伐,仍在血腥地肉搏着,街道两旁的木制建筑上就像是刷上了一层厚厚的红漆,几乎被喷溅的血水染了个遍。人群中,刀光斧影,惨叫声和咆哮声仿佛成了整个世界唯一的音律,奥卡看到锋利的斧刃砍穿锁甲劈入肉体、依旧手握着盾牌缓缓倒下的身影,但更多的,是他的部下,发出胜利的嘶吼将短剑狠狠插入敌人的心脏、背心和腰腹。
交错的人影在奥卡眼前闪动着,不时有人倒下,有人挣扎着、有人高举武器挺立。世界,这一刻,恍惚成忆。忽然,一阵低沉的号角声从远处传来,雄浑激荡,接着,地面一阵阵有节律的颤动声仿佛奏响了一曲天地的交响曲。
从高空俯瞰,塔楼与木墙正对着的森林中,伴随着轰隆的整齐脚步声,首先一支支精锐的执旗连队持盾执剑迈步而出,旗杆顶端,纯金的雄鹰雕塑熠熠闪光!紧紧跟随着各自的鹰旗,一支支庞大的罗马军团,从密林中缓缓走出,摇曳的盔缨、雪亮的剑刃、锃亮的铠甲、坚固的盾牌,冰冷的眼神和浓烈的杀气构成了一副无比宏伟的图画,还有那无数鲜艳的大氅,汇聚成一片红色的汪洋大海,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仍飘散着浓烟的斯多亚图姆踏步而来。
当那熟悉的cornu响起、闪耀的鹰帜飘扬在半空中的时候,木门内所有幸存的罗马战士们包括奥卡,都不约而同地发出震天的呐喊呼应着那充满归属感,和为之奋战的荣耀信念。
“罗马万岁!!!”
仿佛一道无形的魔咒,鏖战良久的士兵们感觉自己原本消耗一空的气力仿佛一瞬间再次填充满了身体,而始终死战不退的凶悍阿勒曼尼人在看到那一面面金光闪耀的鹰旗后,毫无理由地退却了,那一面面承载着无数荣耀和胜利的旗帜让他们仿佛面对威严的天神般承受着难以想象的重负,呼吸都变得艰难,四肢发软,他们瞪大着双眼神情惊恐,仓皇地丢下武器和同伴的尸体,狼狈转身而逃,浑然不觉背后刺来的短剑。
街道上,凄美的血色背景中央,奥卡、奥利安、达利尔、维斯特斯,一个个浑身浴血的罗马战士,紧握着滴血的短剑,在一地尸首中昂然站立着,头盔内,那一双双射出的冷酷目光,睥睨天下。
几个小时后,树林中,
一个大块被砍伐了所有树木的空地上搭建了一整套野外屯驻的防御工事,各种各样的旗帜迎风招展,密密麻麻的禁卫军士兵散布在周围区域警戒着,守卫着行营正中央那座披盖着紫色绸布和纹饰各种神话图案的蒙皮大帐,那是一种半固定的行军时使用的皇帝行营,实际大小几乎不下于一座小宫殿,上百人身处其中也不会感到任何拥挤。
帐帘从两边被卫士高高挑起,奥卡怀抱着头盔,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大帐内,原本嘈杂的窃窃私语声,随着奥卡的进入戛然而止。那些已经在巴黎见识过一次‘壮举’的罗马大臣和将军们毫不吝啬地再次将目光投注到这个的士兵身上。然而,仅仅一眼,很多大臣已经忍不住掩鼻退开、脸上带着深深的厌恶,而少数养尊处优的将军也不禁面露不满之色,只有那些正处壮年、镇守边境的将军总督们截然不同地报以认可和赞赏的目光示意。
吧唧~~吧唧~~每向前走一步,奥卡的脚和地面接触就会发出这种刺耳的声响,那是鞋践踏血浆发出的声音。血,浑身是血,奥卡怀抱着头盔,满身上下,从头到脚,仿佛刚刚从血池中捞出来一样,滑腻粘稠的血顺着光滑的铠甲表面随着每走一步的轻微颠簸,掉落在名贵的毛毯上或是一直滑落到鞋底边沿,随着每走一步留下一圈印出足迹的泥泞。然而,奥卡对这些,毫不在意,目不斜视,奥卡抬步向前直到那高高在上的宝座前,才终于停下。
深深鞠躬,奥卡低下头,用沙哑了的声音缓缓开口说:“陛下,奥卡已经完成您赋予的光荣任务,现代表全队士兵,向您交付。”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待着,不明就里的大臣将军们只能将表达态度的议论放在皇帝之后,已经习惯了罗马宫廷必须察言观色的他们总是会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想法保留到最后,而现在正是需要皇帝首先表明态度的时候。
而奥卡的话音刚一落下,足以让这些虚情假意的政客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高坐在帝位上的瓦伦提尼安一世居然不顾肥硕身躯的负担第一时间站起身,走到那个叫奥卡的年轻人面前,张开手脸上充满骄傲地将他抱在了怀中,丝毫不在意血污沾染上自己身上那象征罗马至尊的高贵紫袍,甚至,皇帝扶住奥卡的头,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眼前的一幕仿佛一计重大炸弹炸响在大帐内,大臣将军们终于忍不住交头接耳、大声地指着奥卡议论纷纷,总是习惯将任何事情与勾心斗角以及自己的仕途前景联系起来的他们,开始带着一丝震惊试图剖析这其中皇帝蕴含的深意,一个个阴谋的对抗、结盟以及各方势力对奥卡的态度就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完成,这就是可怕的政治,一汪深水,想置身世外地探知其深浅永远都是徒劳,而对于自己无意间就被卷入福祸难测的政治漩涡,奥卡还茫然不知。
就在这时,帐帘又一次掀起,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将一身戎装、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赫然正是奥卡的顶头上司,第十三兵团军团长安德略·萨古·提比留斯将军。老将军老当益壮,先前第一个率军赶到斯多亚图姆城下,并且接应了奥卡百人队,并且作为先锋大军彻底击溃驻守斯多亚图姆的阿勒曼尼大军,杀敌数千的正是提比留斯将军麾下劲旅,老将军甚至威风不减当年,依旧亲自加入旗手连队,冲锋陷阵、呼喝如雷、行走如风,勇武过人,丝毫看不出年迈不济。
看到提比留斯将军进帐,瓦伦提尼安一世微笑着放开还愣愣的奥卡,迎了上去,仿佛普通人招呼朋友般大笑着说:“哦,我的老朋友你永远都是那么勇敢,总是给我带来胜利的消息。”
听到皇帝的问候,提比留斯总是严肃坚毅的面孔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摘下头盔,老将军却是恭恭敬敬地鞠躬,然后才说:“尊敬的陛下,我骄傲地为您献上斯多亚图姆,尽管它只是一片野蛮之地但并不妨碍陛下的冠冕上再添一颗象征胜利荣耀的新星!另外,夺取胜利的并不是提比留斯,而是陛下您,也是伟大罗马的,战无不胜的鹰旗军团!”
“哈哈哈~~~”老将军的一番话说完,瓦伦提尼安一世立刻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起来,他亲切地拍着提比留斯的宽厚肩膀,环顾左右大臣和将军,大声宣称着:“你们看,这就是我们的贵族军神,他的举止永远高贵儒雅,可偏偏统帅着帝国最凶悍的军团,如此矛盾的事情在他的身上却仿佛就应该如此的正常,啊,我真的为此骄傲!帝国拥有这样的将军,士兵拥有这样的统帅。让我们共同为此欢呼:神永远庇佑罗马!罗马万胜!!!”
应者群起,顿时,大帐内,响起一片为胜利而高呼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