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夜麟没有料到她会来看他,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可笑以着四哥的心性定然会让她来看他,哪怕是做最后的告别也会说服她来。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与十王爷有话要说。”
芸香和莞儿闻言赶紧带着那些宫女都退到了沁园外,莞儿对芸香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便分别带着一些人警惕的守在沁园外边,不让别人靠近。
将篮子里面的酒菜轻柔的取出,偌大的宫殿却找不到一张平稳的桌子,正在左右为难却见皇甫夜麟从简陋的小床上取过一块木板铺在了地上望着她笑。他们之间的默契,早已经到了不需要言语便能达成一致的境界。
将酒菜都放到木板上,取过一枚夜光杯递给他,从饭盒的最下层掏出一小壶葡萄酒,笑道:“十年前的佳酿,知道你喜欢,特地给你带来尝尝。”
“左普安先生的葡萄美酒?”将酒杯放在鼻尖闻着清冽的酒香,闭着眼睛很是惬意的出了一口气。
再次抬眼,眼眸中去清润不减却又平添三分暖意三分不舍,“还是你最了解我。”良久放下酒杯,有些无赖的伸开腿打了一个呵欠,问:“四哥,待你可好?”
闻言,她微愣旋即便笑了,轻轻的点了点头并未说话。好与不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即便是说出了口他人又能体会多少。与其浪费口舌,还不如缄默不语。
“只要你过得好,我便放心了。”说完,一口饮尽杯中美酒,赖皮的将空杯子伸到她面前讨酒。
凝望着他清瘦的容颜上不合时宜的赖皮神色,她有些心慌惊乱的差点拿不稳酒壶。定了定心神替他再次蓄满,温柔的凝望着他再一次的一饮而尽。
“慢些喝,葡萄美酒虽然甘醇,但是后劲却也不小,喝醉了这冷宫里可没人照顾你。”
皇甫夜麟抬眼对她轻笑,声音中满是温柔:“放心吧,我没事。只是我没想到,还能够再见到你。我以为,相国寺一别便是永别,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开心,卿卿你知不知道,我很开心!就算现在叫我去死,我也是笑着死的!”
慕容玉卿不想再听他胡言乱语,赶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却不料被他反手紧紧的握住。
“别胡说,你不会有事的。虎毒不食子,你毕竟是皇上的亲生骨肉,皇上怎么舍得对你下毒手?”
“亲生骨肉?卿卿你太天真了,这是一个死局,棋盘上的人一个都别指望能够活。我真恨我自己,为何当初不带你走,为什么当初没有带你远走天涯。我恨我自己!”
默然无语的望着温柔却绝望的皇甫夜麟,慕容玉卿只觉得心头的疼痛撕扯得越来越剧烈。独属于慕容玉卿的心疼撕裂着她的神经,深埋在身体深处的慕容玉卿的灵魂在哭泣在绝望的咆哮,仿佛想要冲出这个身子的桎梏一般。
之前的平静让她一度以为慕容玉卿的灵魂已经消散,没想到原来只不过是在身体的内部沉睡而已。慕容玉卿的灵魂能够再次掌控这个身体吗,她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继续当柳言吗?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大狐狸无相大师也什么都没有对她说。
“你醉了。”良久,她才稳住心神不让自己的悲伤流露出来,轻柔的按住他紧抓住酒壶的手。
“你恨不恨我?”皇甫夜麟抬眼问她,布满血丝的双眸中再也寻不出往日的云淡风轻。他是如此淡然的一个人,天塌下来也能当被子盖的潇洒王爷,如今却红着双眼恳求她的原谅。
他并不曾做错,她又哪里有什么资格去责怪。
见她摇头,皇甫夜麟心慌无奈的放下酒壶,站起身走到窗前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卿卿,给我十年,我一定将整个天下送到你的面前。”
“你想做什么?”什么叫给他十年,他一定会将整个天下送到她的面前,他想造反不成?!
古有妲己回眸一笑百媚生,如今皇甫夜麟的回眸一笑暗藏的却是多少无奈与悲凉。
只是,此刻慕容玉卿还不知道潜藏在黑暗中的阴谋只不过才刚刚落出一个绳索罢了,他们只不过才刚开始铺网而已。
如果她知道眼前这位让自己心疼不已的男人,便是日后让自己尝遍锥心之痛的人,真不知道她会不会选择一杯鹤顶红了结他的性命。
“夜麟,你该知道我求的不过是心平气和,这个天下谁当家做主,对我来说都一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今太子殿下才德兼备,是继承大统的最佳人选。我知道你们几位王爷都是人中龙凤,才得与智慧并不逊色于太子殿下,只是,我并不希望你卷进这争权夺利的洪流中。你知道吗?”
皇甫夜麟沉默不语,良久喘了口气醉眼朦胧的问:“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会这样担心我、关心我吗?如果所有人都认定我是罪人、恶人,你还会如今日这般相信我么?卿卿,全天下人都可以背叛我、误会我、指责我,我只要你相信我、认同我,这样就够了。我不在乎被千夫所指,我也不在乎史册如此评定,我只求你永远都不要怀疑我、猜忌我、怨恨我。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可我怕你看不起我,我怕你会从心底厌恶我……”
最后的话已经被呜咽所取代,她从三岁便和他一起玩,如今已经十几个年头,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哭的样子。
望着他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痛哭的样子,她的心被一双无形的小手狠命的紧揪着不放。她想说话,想安慰,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慕容玉卿深深爱着的这个男人,此刻却哭得如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
一杯苦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将它当做美酒来豪饮。
慕容玉卿无法出言安慰,只能站在他的身后陪着一起掉眼泪。良久,皇甫夜麟才站起身,走回酒菜前盘腿坐下,擦干眼泪的双眼中暗藏多少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