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村,高黎贡山里面一个偏僻的山旮旯村子。
夕阳赶在最后的时候,努力的散发着最后的炙热。稀稀疏疏的人家,此刻也冒出些袅袅的炊烟。
“轻轻的风,像旧梦的声音……”一阵嘹亮的流行音乐,突然地响起来了。
一个个歇了工作的人们,探出了头来,仰望着村子东头那颗高高的杨柳树。两个高高的大喇叭,稳稳地被绑在树的最上头。那是村子里面的传声器!
果然,音乐响了几分钟之后,喇叭里面便传来了几声熟悉的咳嗽声,“通知!通知!赵华生家的赵臣予同学,考上了人民大学!明天到县里教育局领取录取通知书!哈哈哈……这个是咱村多少年来的大事情啊!再通知一遍……”
“哦,是小臣予啊!考上大学了?”
“对对对,就是华生家的小子!这小子我从小就看出不是池中之物,这不,都考上人民大学了!哦,对了,这什么大学是在省里吧?那得有好几百公里路吧……”
“去,什么省里?那是京城!有几千公里远呢!”
“哦,京城?这华生家的小子这不是发了!华生家也算是出头了!”
“……”
有赞的,自然也就有毁的。
“哼!就赵华生那穷鬼,也想着上大学?做梦去吧!”
“就是,就赵臣予这一个跳大神的,竟然能考上大学,真的是老天没眼!”
“臣予啊,县里给的一千,乡里给的一千,村里也凑了五百,咱家凑了凑也有了五六百,也有快三千了。学费要五千块,还有住宿的一千,一共是六千块,还有吃饭的……嗯,咱们看看,能不能再借点儿,应该……应该也就够了。”赵华生是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但看起来却是有六十多岁了。
他原本身体很好,前几年却得了一种怪病。身体一直消瘦,人也一天天的老化。众人都只以为不行了,一家老小急得团团转。最终却有一个路过村子的要饭的给救好了,这也只能说是一个奇迹。
但是自那以后身体却是虚弱得很,出不了重力。人也变得苍老,让人心酸。
毛爱梅是赵臣予的母亲,也快五十岁了,但却比赵华生看着要年轻很多。自从赵华生身体垮了以后,整个家的重担基本上都压在了她的肩上。
“华生,你看看,能不能找你……嗯,找华强……看看?”她小声的说道。
“哎!我已经找过了!”赵华生无奈的叹息一声。
他想起了自己的亲弟弟,赵华强,想起了他当时的语气。
“哦?臣予考上了人民大学了?你确定?啊,说起来他也是我的侄子不是,我这做叔叔的没有什么”,说着掏出钱包,从一沓厚厚的红票子里面,故意似的拣出一张最破烂的,递给赵华生,“拿着吧,给他买件像样的衣服也好啊!嘿嘿!”
说完也不管一脸木然的赵华生,拉开自己黑色桑塔纳的车门。油门一轰,扬长而去!
赵臣予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他长的有些瘦弱,但是知道他的却知道,这人有一股子蛮力。甚至说是天生神力也不为过,几百斤的石头也能在手上耍上许久,还不带喘气的。
他长得很普通,只是很干净。
他的手里捏着那华丽的录取通知书,脸上却有几分淡然的神色。终于还是开口说道:“爸,妈,我决定了,这学还是不上了!”
“什么?不上了?”毛爱梅一声大叫,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最后也只能无奈的叹一口长气。
赵华生没有太多的激动,只是静静地坐着,抽一口旱烟,叹一口气。
其实他们也都知道,只仅仅是这三千块钱,对于一个要到京城上大学的学生来说,是远远不够的。现在已经2001年,是二十一世纪了。不是学费、住宿费什么的,就是那好几百块钱的火车费也是一个重重的负担。更何况别的也许可以省下来,但是吃的却绝对省不了的。还有……
供一个大学生一年怎么省也要一两万块钱。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确实是不可承受之重!
“那你?”毛爱梅没有再责怪赵臣予什么,只能够责怪自己,没有能力给自己的孩子继续求学给予扶持。
“嗯,我决定了,继续跟着师傅学习!”赵臣予坚定地说道。
“哦,还是跟着老神仙啊?那也好,至少也是一门手艺!”
老神仙就是当初那个路过青龙村的要饭的,当时是一个落魄的老叫花子。也就是他,用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黑漆漆的所谓符水,救了当时快要断气的赵华生。顿时被众人惊为天人,那是刚好村里面的庙祝过世,他正好袭其位置,做了方圆几百里的青龙庙的庙祝。
老叫花子说来也不简单,自称是天师道第七十八代传人。随便的忽悠几句,就把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而一巴掌打碎一块大青石的壮举,更是让山村众人信奉,这真乃神人也!
赵臣予则是被对方一句骨骼惊奇,是万中无一的奇才,被忽悠做了他的徒弟。上学的时候就专心上学,平时的时候,多数是跟着老叫花子的(应该改名叫做老庙祝了)。走街串巷,驱鬼捉妖、念经超度、画符镇宅,也学了一些乱七八糟所谓本事。不过在这一片,人们通通称之为跳大神的。
俗话说别信广告信疗效。据说这老庙祝竟然很是灵验,在方圆几百里也很是吃得开。因而小庙祝(赵臣予)跟着也很是吃香,甚至于还时不时的能给自己家里贴补一番。因而听说赵臣予还要跟着老庙祝学习,赵华生两口子也没有意见了。
高黎贡山,是一条绵延几千里的大山脉。青龙村地处山脉之间,最偏僻的一隅。青龙庙说起来离着青龙村并不远,仅仅十几公里的直线距离。不过那说的是十公里的直线距离,几公里的垂直距离。
没错,青龙庙就是再山顶上。虽然不一定是整个地区的最高峰,但也是处于边境云雾缭绕之间。也不知道当初的人们是怎么的想法,大概取的是“深山藏古寺”之意吧!
“老叫花子,我来也!”赵臣予彻底脱开了束缚,大声喊叫道。
说起来,赵臣予虽然跟着老庙祝走东窜西,甚至走过边境去过缅甸。学的确实很多,不说那什么学校的书本知识,他接受的根本就是古代教育加上现代教育的大融合。也就是一般人们所说的,经史子集、医卜命相……当然记性好到时记得很多,年龄小却只能是略懂了。
学的最多的,则是老庙祝交给的一套不知名的拳脚功夫,和一篇神神叨叨的《太上感应篇》。这些年来,赵臣予身体越来越好,力气越来越大,和这两样却是脱不了关系。
看着那有些简陋的小庙,赵臣予有几分亲切感,这就是自己差不多呆了十年的地方。
推开庙门,往常嘻嘻哈哈的老庙祝却没有了踪影,笑口常开的弥勒佛像前,却用石头压着一张白纸,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弄来的,上面还有些油腻腻的。
“咦,这是……”看着上面铁画银钩的字迹,赵臣予很熟悉。说起来这老庙祝的字写的真的很不错,赵臣予也跟着学了一手好字。
“臣予吾徒:师傅去也,勿念!汝今为天师道七十九代弟子,兼并青龙庙庙祝,好自为之。有缘再聚!”落款是一个嬉笑的花子头像。
什么?他就这样走了么?
虽然老庙祝早就说过,当自己高中毕业的时候会离开的,但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虽然一直嘻嘻哈哈的,但是赵臣予心里面早就把老庙祝当做亲人一般。一只赌气般的叫他老叫花子,心里面却真的愿意,叫他一声“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