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孟非烟便雇了一辆大车,连同沈天河,沈青璃,平凡三人往上清宫赶去。沈天河喜静不喜动,当下便倚在车门之上闭目养神。平凡却是少年心性,好容易出趟远门,自然忍不住东张西望,唧唧呱呱的说个不停。孟非烟一面赶车,一面跟平凡说些道上的趣事,引得平凡不住手舞足蹈,于那悲戚之情,早已冲淡了许多。
在路行止,也非一日。终于在一个月后,马车在一处山门外停了下来。平凡不待马车停稳,便当先从车中一跃而下。两只小眼,不住骨碌碌的四处张望。游目所及,只见两山夹道,露出一座气势雄伟道观来。道观两旁,古柏森森,说不尽的威严肃穆。那山门高约五丈,漆成朱红之色。大门之上,悬着一块鎏金匾额,匾上“上清宫”三个大字映着日光,耀眼生花。山门两侧,各有两名道士打扮的少年,远远的便向二人稽首行礼。沈天河挥了挥手,道:“罢了!”二人也不多话,径自退到一旁,对于眼前三人,恍如未见。沈天河哼了一声,携了三人入内。
入得门去,迎面便是一条极大极长的条形甬道。甬道既长且直,恰好将内院居中切做两半。内院西面,树了无数拱门,拱门之内,密密麻麻的布满庭院,显然人数众多。内院东面,却只有两进院落,都只一层来高,比起西边的豪阔壮丽,直如家猫之比猛虎,寒鸦之比凤凰,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两院之间,以甬道划开,各有一片径约五里的空地。东面空地,只是寻常黄土铺成。空地之上,稀稀落落的摆了一些铁球,沙袋之类器材;西面空地上,却按八卦方位,分作:乾,坤,震,艮,离,坎,兑,巽八个区域。每个区域,以青石打底,又用不同颜色标记,显得既神秘,又威风。这两大块空地,想必是门下弟子练功的场所了。
过了甬道,前面是已架宽不盈尺的独木小桥。石桥离地,足足十余丈高,桥身长约五丈,宽仅一尺,两边光溜溜的并无扶手。独木桥旁,喷珠溅玉,水流湍急,却是一条百炼也似的瀑布。水流自瀑布滚落,不住“轰隆”作响,令人一见之下,便生胆怯之意。木桥一旁,树了一块石碑,上书“通天桥”三个大字。沈青璃格格一笑,当先驰将过去。但听桥板“格格”声响,沈天河,孟非烟二人先后从桥上走过。这二人行走之时,并无丝毫弄法取巧,只如常人一般,缓缓走过。平凡睁眼瞧时,只见桥上木板不住摇晃,似乎随时都欲断折,不由得神驰目眩,头脑一阵发闷。二人走过桥去,立在道旁等候。四道充满了鼓励的目光,齐齐向他投来。
“我,我。。。”平凡望了望桥板,眼中渐渐露出惊恐之极的神色来。举步欲上,双腿却如千金之重,说什么也提不起来。沈,孟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想道:“这孩子没有一点刚猛性儿,如何学得了上乘道法?”
过得片刻,沈天河轻叹一声,说道:“孩子,你若过不得这桥,那便算不得本门弟子,我也只好送你下山去了!”
平凡正自沉吟,冷不防肩头被人一扳,身不由主的向后急退。接着膝弯一麻,登时“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只听沈青璃骂道:“呸,没用的东西,胆小鬼!你不过来,那就趁早滚蛋!上清宫门下,可没你这等贪生怕死的弟子!”
平凡一跤跌倒,前额在桥墩上一磕,登时肿起了鸡蛋大小的一块。平凡吃痛,登时大怒,也不出言相求,两手只往地上一撑,便已站了起来。心中只是想到:“平凡堂堂男儿,岂能受你轻贱?你要瞧我不起,我偏要闯上一闯,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的?”霎时之间,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双足连跨,三两步便从桥上越了过去。平凡又奔数丈,蓦地眼前一花,却见沈青璃笑靥如花,俏生生的立在身前,满腔怒气,登时消了。正做没理会处,却听沈青璃笑道:“笨蛋,你这可不就过来了么?”平凡登时恍然。
原来修仙证道,什么资质悟性,法宝功诀,都还只是旁枝末节。真正重要的,反而是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决心。平凡在过去的十几年中境遇虽苦,但前有一干长辈和王林帮衬,后有出尘子拼死相护,一生之中,从未受过什么重大挫折。甚至于上清派的试练,也算不得真正的生死关头。直到今日,他凭着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勇猛决绝之意,这才强行闯了过来。可以说直到此时,平凡才隐隐踏出了他修行的第一步。这个道理,平凡不懂,沈天河,孟非烟自然也不会说。若是将这个道理说破,只怕平凡心中畏惧,修为便难有寸进了。
过了木桥,前面便是一片坦途。沈天河携了平凡,孟非烟带同沈青璃,一行四人,高高兴兴的往主殿走去。
主殿之前,是一条两百来步的石阶。远远望去,只觉大殿仿佛置身云端,巍峨耸立,令人一见之下,便生肃然。石阶两旁,遍植松柏,显得益发苍翠静穆。树木掩映之下,远远望见大殿门额之上,悬了一块朱红木匾,匾上“上清殿”三哥大字映着日光,璀璨夺目。
平凡适才过了石桥,此时便不觉得石阶如何难过。中途歇了几次,便即走了过去。一张黑黝黝的小脸上,汗水不绝流下,然而双眼之中,却没半点不耐烦的神色。沈,孟二人对他一笑,意示嘉奖,随即领他入殿。沈青璃却在殿外等候。
进得殿来,迎面便是一尊五彩斑斓的老道塑像。那老道盘膝而坐,手执拂尘,神态甚是慈祥。老道身前,竖着一块一尺来高的神位,上书“上清祖师之神”六个黑色小字。老道塑像之后,另有三清塑像及神位,均以香油果品供奉。大殿之中,另有数十人或站或立,众人有道有俗,却是人人神色庄严,一语不发。平凡入得殿来,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良久良久,才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天河师弟,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