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旁今天起了个大早,他和元泽一起到王安石的书房。王安石书桌上放着群牧司判官的任命诏书。他正看着韩绛差人送来的一封口信,说已在包大人面前美言,包大人择日邀王安石携子到府上一坐。王安石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回信谢过韩大人。王安石放下笔抬头正看见两个儿子携手进来。
长子王雱王元泽眉清目秀五官更像貌美的夫人吴氏,自由聪明伶俐饱读诗书,人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说起这孩子聪明倒有一个典故,七岁时候家中来客人带了一獐一鹿,便问元泽,哪个是獐哪个是鹿。小小孩子未曾见过此物,想了想于是回答:“獐旁边是鹿,鹿旁边是獐。”如此妙答引得众人赞叹,王安石自己也有此一子甚是为荣。
次子王旁王若无此次康复却如同另外一人,棱角分明五官俊朗,近日听闻此子待人接物不逊于从小施教的长子,心里也是甚是欣慰。两人站在一处都已如成年人身高,只是毕竟还是孩子脸上略带稚嫩,身形略显单薄。
他示意二子落座,充满父亲慈爱的问道:“今日唤你二人来,是想听听,你们对自己以后有何打算?”
元泽和王旁两个对视了一下,元泽想到自己是兄长于是先开口:“此次来京城受益匪浅,见识了大考。而且孩儿也听说欧阳大人主试重实才,不好华丽浮躁之文风,一改从前的取用人才风格。又见今科进士各个文采非凡,自愧不如。孩儿想继续深度,待胸有成竹定要金榜题名。”
王安石满意的点点头,这正是他所期待的。他又将目光转向王旁,见王旁低着头好像沉思什么。
王旁在想让他进考场就要他命了,别说现在这些文言文,就是回到前身他都是十几岁辍学。想想也是巧合,原来十几岁失去家人放弃学业,这下十几岁多了父母兄弟,还要天天四书五经,这逆差也太大了。
元泽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王旁急忙抬头,看到王安石正慈祥的看着自己心中一阵发暖,一个月来前世久违的亲情的目光:“我的病好了,我又没读过书,不如学习料理些府上日常的杂事。这样爹爹可以安心工作,兄长也可专心学业。”
王安石没想到王旁年纪不大,想的到也踏实务实他点点头:“功课还是学的,回头我带你们二人拜见包大人,若无如果能得包大人赏识,跟着包大人身边,学些当差办案也好。”
王旁听着就兴奋,包大人那不就是包拯吗?传说中脑门磕了个月牙疤痕的包黑子。这回能见到活着的了,他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王安石和元泽同时看他,心话说这王旁不是又傻了吧?
让王旁头疼的是,为见包大人自己需要先恶补,兄长元泽成了自己家教,二人白天看书晚上还要秉烛夜读。
说到秉烛夜读,从王旁搬到和元泽一个院子,王安石就派人送来蜡烛,烛台。本来这些照明之物家中也有,但是那会比油灯费用要高很多,所以不像濮邸那样灯火通明,只是自己和孩子夜晚读书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其他家人不需读书,或者早休息的都只是油灯照明。
王旁搬到元泽住的那院还有一个好处,那院有一间书房,房内靠着墙边是一摞书架,两张矮桌对面而放,分别摆放地垫蒲团。先生一面居中也有套座椅,但是先生不是每日都来,就好比今天,先生就不来。
白天兄弟二人面对面各自读书,书房宽敞明亮,有一扇窗外是正院的荷花池,那日王旁就是沿着池子边石头小径贴着窗下偷听结果落水的。虽然看书实在看不下去,也强忍着瞌睡无聊,他真不明白,没清醒之前的二公子怎么会有兴趣听读书呢。
王旁走着神脑子里想着想着包拯断案那些典故。不由心中哼唱: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尊一声驸马爷细听端的。 曾记得端午日朝贺天子, 我与你在朝房曾把话提, 说起了招赘事你神色不定, 我料你在原郡定有前妻。 到如今他母子前来寻你, 为什么不相认反把她欺? 我劝你认香莲是正理, 祸到了临头悔不及。
哼着哼着竟唱出了声,正摇头晃脑高兴,听见哈哈的笑声,见元泽鼓掌说到:“若无吟的太是有趣了,但是没听清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又是你病重幻影?”
王旁偶尔和元泽聊些现代事物,这些被元泽病中幻影。
两人放下手中书本,王旁想起京剧才不过一二百年历史,况且他们所在的汴京在现在应该是河南开封。而京剧则是北京戏曲,即使京剧有个一千年历史,那也是当下燕云十六州属于辽国地界。
王旁心说,我说了他也不明白就笑着说,“是我病中幻境,那陈世美中了状元做了驸马夜就不要糟糠之妻,被包大人咔嚓用铡刀铡了。”
元泽听了哈哈哈大笑说到:“果然梦呓,从古至今只有唐会昌三年的状元郑颢做了驸马,再无他人。宋太祖之后以文考为主,状元受封文臣。贤弟不知道当朝是不许杀文臣的吗?”
王旁心中一惊,幸好元泽提醒,否则自己万一说错话不是更糟糕,忙谢过了哥哥。 哪知道元泽听完严肃了下来,“若无此梦不好,要世道世上最难相处是妇人,《后汉书·何进传》中有一则典故,弟弟要听吗?”
王旁见他小小年纪竟然谈起女人,好笑,索性点点头。见元泽晃头讲到。 “商末姜太公,隐居渭水河边。其妻马氏嫌弃他贫困,不顾太公挽留而去,后太公助文王武王建立西周。后封在齐,乃春秋齐国始祖。马氏见他又富贵又有地位,懊悔当初离开了他。便找到姜太公请求与他恢复夫妻关系。姜太公已看透了马氏的为人,不想和她恢复夫妻关系,便把一壶水倒在地上,叫马氏把水收起来。马氏赶紧趴在地上去取水,但只能收到一些泥浆。于是姜太公冷冷地对她说:“你已离我而去,就不能再合在一块儿。这好比倒在地上的水,难以再收回来了!所谓‘国家之事易可容易?覆水不收,宜深思之’”
霍!这马前泼水,覆水难收,也是戏文,想不到元泽也知道,看来这故事可够古老了。
王旁鼓掌,“讲的好!”元泽一笑。两人聊的高兴,王旁已经知道王安石这两日在府衙当值,不在宅中,他撺掇元泽外出去玩,元泽毕竟也是十四五的孩子,哪经的起王旁撺掇,正要起身上街去,家丁来说老爷刚回府,让二位公子更衣随老爷一起去开封府。
这么快就去开封府了?王旁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好像什么还都没准备似的。王旁兄弟二人跟在王安石所坐的一顶小轿的后面走在汴京城内,元泽目不暇接的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对于他来说也是第一次跟着父亲来京城。虽然来了有段时间,但平日里极少走出大院,尤其又是和自己的弟弟第一次一起在街上。
王旁则是换了一个角度欣赏这座城,千年之后的他不只一次来过这座城市,御街自皇宫宣德门起,向南经过里城朱雀门,直到外城南熏门止,长达十余里。他们沿着街巷行走,御街两边挖有河沟,河沟里种满了荷花,两岸种桃树、李子树,梨树木,杏树,河沟两岸东西两侧都是御廊,是平民活动的区域,临街开着各种店铺。
北宋的汴京四条河道穿入京城,其中汴河是汴京同富饶的江南连接起来,无疑为汴京增添了繁华。路过此地的商人、求学的学子、布道的僧侣等等骆绎不绝出入京城,各色邸店毫不逊色于现在快捷酒店。
街南大小勾栏瓦肆上演的有平话、杂剧、舞蹈、杂技、影戏、说诨话等热闹万分,不但有演戏说书,还有药铺、算卦、博彩、剃头、等五行八作。更有“川饭店”、“南食店”、“瓠羹店”、“馄饨店”、“素分茶”等等各类食店,琳琅满目。
兄弟两看的目不暇接,正在兴致之上,忽见前方围着群人吵吵嚷嚷的,王旁听了似乎是因为钱币的事。那吵架的人手中拿着铜钱,铁钱,甚或铅锡钱为兑换比例争吵的面红耳赤。
他们吵什么?王旁不禁好奇。
元泽似已经见怪不怪:“哦,还不是因为这钱币如何兑换的事?各家都有各家的算法,算法不公就吵起来了呗!”
再走几步拐弯不远处,一处店铺门前用布帘遮挡,上面悬挂大字的幡写着“香汤”两个打字,王旁四下看了看问元泽到:“难道汴京的人,喝汤都要用布帘挡着吗?”
元泽哈哈大笑,也难怪这个痴呆的弟弟没见过,他忙解释说:“若无要闹笑话了,这香汤乃是洗浴之所在。”王旁一听自己也想笑,这洗澡水是汤他也香不了,这古人买卖取名可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