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府阖院碧玉色的纱幔飘飘袅袅,似雾似烟,如云如梦。不消刻意理会,只须抬眼一看,便是满目青葱。
可言蹊待在山月居里,却愈发觉着坐立难安。
她今日遣绵姐儿去撷芳园探听消息,自个儿则在屋里磕了半下午的瓜子,结果磕得口干舌燥,枕边诗集亦都快翻烂了,绵姐儿还没回来。
渐渐日影沉沉,照到斜虬古木上,光影如割,斑斑黄黄。
“去叫瑛哥儿把绵姐儿领回来。”言蹊心下不安,等来等去还是觉得绵姐儿此行恐难善了,一面暗骂自己一时糊涂竟叫闺阁姑娘入了虎狼窝,一面又暗暗祈祷绵姐儿的冰雪聪明能化险为夷。
绣巧领了命正准备离去,不料还未踏出院门,言蹊便又改了主意,匆匆忙忙叫袁嬷嬷阖上院门,另嘱她们说此事万不可泄露出去。
一院人皆在这小小山月居里焦急等待消息,彼时言蹊再抬眸见草木葳蕤,竟只觉得这阖府的护眼色都燥了几分,徐徐的清风拂来都吹不散这满院暑意。
小厨房上的吃食早被她摆在一侧,她撂筷拨了拨杯盏,又添了玉醴琼浆,独个儿品着个中滋味,一时竟无法言说。
此刻,她既恨自己碍于身份不得去亲自接绵姐儿回来,又恐绵姐儿“文公子”的身份被府中识破难以收场。
一整个下午言蹊都翻来覆去思量此事却未得结果,这还是她穿越到这府上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到自己活得这么憋屈。
可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却都是“身份”二字作祟。
堂堂定国公府当家之人,在面对府外风云之时,竟也成了只被囚在这四方院里的无能为力的金丝雀。太夫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可到了关键时刻,竟却还不比乡野村妇行的痛快。
侍奉的众人被她赶出内室,屋内空空荡荡,只余她一人,不时有风拂过,带着阖府的凄清与惆怅,充盈着这小小的一室。
跫音不响,她心里着实难安。
不知不觉间,月已挂在西边低矮的树梢下,撷芳园终于不必再避讳“白日宣淫”的禁令,又成了夜夜笙歌的风月胜地。
裴绵泱缓缓将窗阖上,听着杜兰因几近痴狂历如刀剑的谶语,一腔炽热尽数化为眼中一池水柔,而后笑意缓缓漾开,又勾着嘴角打了一个哈欠。
杜兰因耐心彻底被消磨殆尽,干唇一启一合,嘶哑的声音更添了几分骇人的意味。
他直视着裴绵泱仍然大方豁达的举止,瞧他那双满带凉意的双眸之中,将自己一身惨衣乱发映射得淋漓尽致,顿时觉得自己残缺不全的心被磨蚀得鲜血淋漓,便又丢下几句狠话,忿忿摔门离去。
待他脚步声消失在廊道里,裴绵泱才又一举推开窗棂,瞬间,满街繁华尽收眼底。
她指了指对面的朝晖行,颇有兴致地向沈衔玉笑道:“瞧,夜市中的朝晖行,也别有一番韵味。”
不说还好,此一番闲话却把沈衔玉的心理防线彻底搞崩了。
拜托,文长歌到底搞不搞得清楚情况?他们现在可是被非法拘禁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