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不帮便是不帮。”裴绵泱句句都是语锋相对，消耗气力说过一番话此刻已有些气喘，嘴里却蓦地又笑出声来：“明明自个儿都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却偏生装出一副‘我为刀俎’的模样颐指气使，真是可笑至极。”

杜兰因仿佛是早已预料到裴绵泱会作此反应，也不恼，只是眼眸暗稠如墨：“你所顾虑皆是世道逼迫使然，所以我才屡次求你们助我一臂之力罢了。”

“非也，非也。”裴绵泱拢住袖口重又坐回席间，自顾自添了盏玉壶春，端了副平平稳稳的样子看他——满口漂亮话冠冕堂皇，却也是实打实的字字珠玑。

到底不是寻常人。

裴绵泱冷眼瞧他神色如常，执盏抬袖送酒入喉，眸中暗闪一下，却还是那一成不变的乜然笑容。

“环环为扣，我虽比不得你老谋深算，却也不傻。”

“你故意引我向你搭话，再扮作口不择言大肆吐露这撷芳园的私隐，目的只是为了吸引老鸨的人过来，让我当时难以脱身。”

“我如若就地被擒便与你无甚瓜葛，而若侥幸逃离我便成了有价值之人，亦将成为你棋盘上的一枚可用棋子。”

杜兰因面上倏忽一晃，而后象征性地勾了下嘴角，亦坐回席间：“说的不错。”

沈衔玉站在窗前，瞧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二人，只觉得劝也不是辩也不是，又微抬眸看了眼牗外景色，却是天已擦黑。

沈衔玉一贯秉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故而此番也只是犹豫了片刻，便狠一咬牙直直朝前抬步，至桌前才顿下，遽然横在这二人之间：“和气生财……此等大事改日再议未尝不可。”

“今日若不答应就别出这个门。”杜兰因眉目仍是迫人屈之一般，双眸尽染凌厉。

沈衔玉瞧着这边劝解无望，便又去打文长歌的主意，在他眼中文老弟平日做事规规矩矩从无行差踏错之时，此番不慎惹了麻烦，想他也明白忍一时明哲保身的道理才是。

不料裴绵泱也不打算收敛，只当他话作无声，嘲讽一如既往：“可你还不曾与我们说，除却遭遇世道不公，你还心甘情愿沦为权贵走狗这一码事呢。”

“心诚尚且做不到，又谈何合作？”

语罢，那字眼落入杜兰因的耳中，便像是骤然燃起的一把把烈火，自耳边烧灼，蔓延去眼中、去心尖，逐渐扩展至满心满眼。

走狗……

杜兰因胸口起伏，面上嗔讽相加，横眉怒眼扭曲面色，不知几时过去，难以平定心绪便恨恨抬袖，一把扫过案几菜肴。瞋目而望零碎落地，眼底漫过阵阵霜寒。

许是这副模样太骇人了，沈衔玉眼中兀的放了空，身形一垮便朝后踉跄了几步，还是借着裴绵泱助力才稳住身形。

裴绵泱也未料到，沈衔玉凑到他身边的第一件事，便是垂首掩了神色沉声建言献策：“你假意应过也未尝不可。”

“我家境普通倒是无妨，可你呢，他若要你贴身物件做信物你给是不给？日后他拿着东西找上门去你认是不认？”裴绵泱此刻还真感到有些奇怪，这沈衔玉比自己多活了这么久怎么头脑还能如此简单。

“他此行目的不纯，但总归他奈何不了我们，你只当看场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