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院。

薛氏来回翻着账簿，又拨了一把算盘，盯着上头的珠子看了半晌，仿佛是非得把它看出花儿来一样，良久，才指着账簿上一个数头也不转地向着一旁喜鹊道：“去把府库里管事的叫来。”

吴管事听了老太太让太太管账的风声，早就侯在布帘外边，私吞采买的银钱是他们一贯的作风，平日老太太查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就搪过去了。可这位薛太太不是那省油的灯，全府上下都晓得她盼这个机会盼了好几个年头。就不说他们这府库账数本就有漏，恐怕就算账本没毛病她也得硬从里边挑出点什么来才行。

而府库这颗棋子，算是老太太送给薛氏助她立威的大礼。

知道自己棋子的身份，吴管事纵使提心吊胆也只能故作轻松，他捏着嗓给薛氏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踱到案跟前，一声“太太”黏的似蜜糖一般。

他可以是棋子，但绝不能是弃子。

薛氏冷眼瞧着并不应他，屈着指头扣在桌面上，忽然冷哼一声，把那账簿摔在管事面前，端足了主母架子：“你来看看——怎就少了二十两？”说着又狠狠扣了几声桌子，哼道：“单这零嘴怎涨得这样快？上个月还只花了二十两，这个月又添五两，哪个院作践的？”

吴管事耷拉着眼，余光扫着帐本儿，脸上有些挂不住，暗骂一声，干笑着上去：“不止零嘴，这茶水香片布料可都涨了……”说着还瞄了眼帐上，做了个为难相，指甲抠着衣裳， 又支唔了两声：“下边的丫头片子历来都是取得最孬的，老太太俭省，府里一个铜板花出去都要算三遍的，谁都不敢挥霍一星半点子！只是这……公子姑娘房里的总是扣不得的……”

薛氏瞟一眼账簿，便絮絮叨叨说起来：“怎么扣不得？把绵姐儿和琅哥儿的零嘴都停了，书不晓得好好读净学会了好好吃，吃那么多也不怕撑着——对了，老爷喝的瓜片也能慢着些买，没理儿仅他吃又巴巴地给添。”说着忽然想起方才的二十两缺数，眉头一拧，旁边的孟娘子即刻会意，接过话茬呵道：“少扯那些没用的，只说那缺着的二十两到底是怎么没的！”

吴管事忙不迭点头，一面佩服自己三言两句便把采买的事搪过去免了一场祸事，一面直起身翻开帐页，装模作样的细细瞧了半晌账目，兀的一拍脑袋：“哎呦！害您费心真是讨打！我说好端端怎么缺了银子，先前林嫂子差人来补了月前的亏空！瞧这闹的，各月分记的帐给拢到一块儿去了，累我重分也就罢 了，现今倒显得我昏头鸭子似的不会管人，叫太太瞧不上我，白往我脸上抹黑！”

薛氏摆了摆手细细琢磨，大概捋顺后便正了脸色，也不说旁的，就冷笑道：“林家的这么不明白事理，便不必伺候账房了，这回她能自个儿张罗补了空缺，下回又要自作主张挪银子了，干脆让老太太这当家看账的也不必忙了，全交了她的好！”